我从医院出来,夜既寂寥又神奇,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芳香,在夜幕中飘dàng。月光中,马路两边的树都像伸着懒腰,我惴惴不安地走着,觉得日子像月光一样清淡。
我无法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出息,怎样才能成为像毛主席那样的伟人,我曾经梦想成为刘少奇、林彪那样的伟人,可是他们后来都被打倒了,批判了,林彪还和孔老二扯上了关系。当时的中国好像只有毛主席和周总理是伟人,其余的人谁也成不了伟人,谁要一不小心成了伟人,就有可能被打倒,甚至被打死。
我不知道当画家能不能成为伟人,万一像周丽萍她爸那样被斗,跳河自杀怎么办?周丽萍她爸就是画家,听周丽萍说,她爸的画在苏联曾引起过轰动,画过在苏联曾引起轰动的画肯定是画家,可是他的画在中国不仅不受欢迎,还被称为大毒草,莫非中国人不需要画家?只需要伟人和工农兵?
我迷茫了,就像在夜幕中怎么眺望也看不远。夜向远方延伸成灰白色,没有边际的距离。我的耳边响起含混不清、嘶哑的声音:蛐蛐的叫声,猫头鹰的叫声,火车像喘气的嘶鸣声,还有远处男人的吆喝声。
我回头看了一眼区医院,一盏昏暗的灯吊在门前的雨搭下,像鬼火一样忽明忽暗,那医院就像一座坟墓,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偶尔还传出几声声嘶力竭的哭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我越看越为我妈担心起来,就像全国人民担心毛主席、周总理的身体一样,我也为我妈的身体担忧起来,因为,我不能让我妈死,她还没看见我出息了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能成为伟人,哪怕成了以后再被打倒,那也要让我妈看见。起码我要成为画家中的名人,或者叫伟大的画家,当时,我还不知道中国有没有伟大的画家,在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画家就是王德良,但是,除了他搂着高光他妈让我羡慕外,别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因为我不愿意当老师,我不愿意像我爸我妈那样任人宰割,更不愿意与夏丹之流为伍。
回到我家楼下,我发现高光家的大门欠了个缝,我心想,天还早,找高光出来抽根烟。我最近烟瘾很大,老去烟库偷烟。自从高光他爸和他妈离婚后,高光他爸常给高光零花钱,这小子净买好烟。
我敲了敲门,屋里没人答话,便推门走了进去,厅里没人,我又往里走,就听见水哗哗地响,好像有人在洗澡。
我往里走,里面有人,谁呢?是高光他妈?我一下子站住了,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光他妈。
我刚要转身走,高光他妈掀开了门帘子,我一下子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头晕目眩,我像被梦魇住了一样,一动不动。高光他妈全身赤luǒ地站在我的面前,非常平静地用手像拧chuáng单似的拧着又黑又长的头发。
“二林子,帮我把厨房的水壶拿过来。”
我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又说:“愣着gān什么,快去呀!没见过你妈洗澡啊?”
我懵懂地答应着,去厨房拿了水壶,呆呆地站在她面前。
“进来吧,帮我搓搓背。”她对我说话就像对高光一样。
我把脚挪进屋里,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递给我一条白毛巾,那毛巾是温热的,她蹲在大澡盆前,我胆怯地用毛巾在她的皮肤上蹭着,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林子,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像王德良喜欢我一样,可你还是个孩子。”她一边享受着我的服务一边说。
我突然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不是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她又笑着问:“厕所里的luǒ体画,是不是你画的。”
“不是我,那画是唐建国画的,不信,你去问王德良。”我坚定地说。
“你喜欢我什么?”她妩媚地看了我一眼说。
“反正就是喜欢。”我支支吾吾地说。
“你碰过女人吗?”她柔声细气地问。
“没有!”我的眼睛紧盯着她的下身说。
“从来没碰过吗?”她站起来正面对着我问。
“嗯!”我傻傻地看着她说。
她站起来,把我的手放在她的rǔ房上,我的手像过了电一样,感觉柔柔的滑滑的热热的。最不争气的是,我的大腿间已经湿得一塌糊涂,我的心就像着了火,火光冲天,我像做梦一样抚摸着高光他妈的rǔ房,心中溢出从未有过的幸福,我的手顺着她的rǔ房轻轻地滑向她的小腹,她的yīn毛不多,但很漂亮,很整齐。
“二林子,这回你满意了吧?终于碰到女人的身体了。”她甚至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胸前让我亲了亲。
我痴痴地望着她,她简单地擦了擦身子,然后把头发转出螺纹,在额前迅速地盘绕几圈,结成一个颇似古代美女的发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腰肢手臂扭出灵巧动人的曲线和弧形,然后她穿上内裤,又穿上睡衣,那对颤颤巍巍的rǔ房在睡衣里若隐若现。
她站在镜子前,一边往脸上、手上和小臂上涂香脂,一边问:“二林子,你是来找高光的吧?”
我一边尽情地闻着好闻的香气,一边点点头。
“高光去他爸那儿了。”她白净细嫩的双手在脸上轻轻拍着雪花膏说。
“那高梅呢?”我没话找话地问。
“高梅去她对象家了。”她抹完雪花膏转过身对我说。
“那我走了。”我似乎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好恋恋不舍地说。
“急什么?陪阿姨说会儿话。”她真诚地挽留说。
我从心里不愿意离开,便一屁股坐在了chuáng边,高光他妈点着一支大生产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样子就像我在电影里见过的漂亮女特务。
“阿姨,你也抽烟?”这是我从未想到的,我以为漂亮女人是不应该抽烟的,不过,她抽起烟来就更像漂亮女特务了。
“闷的时候偶尔抽一支。”她深吸一口说。
“女人抽烟不好,会变老的。”我怜爱地说。
“行啊,二林子,人不大,知道疼女人了!”她笑眯眯地说,那眼神都快把我看瘫了。
“我在王德良家看过你的画。”我被她说得脸通红,只好转移话题。
“你觉得画上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她露出很在意答案的神态问。
“都好看。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你。”我羞怯地说。
“为什么?”她笑着问,那笑容像刚开的玫瑰。
“画上的你,身子是王德良想象的,没有真人好看。”我痴情地说。
“你是希望我给他做一次真正的模特?”高光他妈开怀大笑地问。
“我也说不好。”我被她笑得直发毛。
“二林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动情地说,“有两个以画画为生的人,一个画得很jīng细,人们说他的画是‘画什么,像什么’。但人们赞叹之余,又总是说,像是像,但现在有了照相机,何苦还费神去画呢?而且照相机照的比画的还要bī真。这个画画的人很可怜,因为相机的普及,他失业了。还有一位画家,他画得很简略,有时简略得几笔成一幅。人们看了他的画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但拿实物来比,却难说画得像。像与不像人们并不在乎,而且也从没有人想到用照相机去代替他的画,以为他的画表现出来的东西,是事物中不存在的,只能靠观画者去领悟,相机更是表现不出。他比前一位幸运得多,不仅没有失业,而且靠画画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二林子,你知道前一位画画的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解地摇摇头,只觉得故事很有意思。
“是画匠。”她亲昵地说。
12. 俗女人
“那后一位叫什么?”我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后一位才称得上是艺术家。人生一世,和做画一样,有的人是画匠,有的人是艺术家。”她语重心长地说。
“那王老师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王老师生不逢时,连画匠也不是。不过,王老师一直也没放弃做艺术家的梦。二林子,你记住,人生因为有了梦,活着才有意义。”她饱含深情地说。
我听了高光他妈的一席话,终于明白了王德良为什么那么长时间地恋着她。他俩真是天生的一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连说出来的话都像出自一个脑袋。
今天晚上我真是受益匪浅,不仅接受了美好的性教育,而且接受了艺术教育。高光他妈在我心目中不再是令我梦寐以求的漂亮女人,而是一个高贵的女神。
因为高光他妈是一个女神,所以当一个男孩子闯进她的房间,看见她赤luǒluǒ地洗澡时,才不会像一般俗女人那样又喊又叫。就像夏丹那样,因为她的无知和俗不可耐,最终把唐建国送进了天堂。
高光他妈在我心中就是我少年的童话。我心目中以为,有了这么漂亮、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神,觉得活着很有意义,生活也很有趣。革命一旦有了奔头,即使学《毛泽东选集》也不枯燥了。
我从高光家出来时,洁白的月光从杨树枝叶的缝隙中筛落在楼前的石路上,给闷热的空气降了不少温。月牙儿挂在天上,天是暗蓝色的,没有一丝云。月光像洁白的雾,充满了水一样的柔情。
我上楼站在露台上,望了一眼前楼周丽萍家的窗,灯还亮着,不知周丽萍睡没睡。或许她正在想念着母亲,躲在墙角抹眼泪呢。
我一下子想起了高光他爸写给高光他妈的一句情诗:
我是你心甘情愿的鱼,
在你相思的泪水中游,
眼睛像一对恋舟轻盈而明丽,
载着你,
我爱情的妙龄。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能写出这么美妙诗句的人,竟能害人,甚至bī得一个妙龄少女千方百计地要替父报仇,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爸骂高光他爸是畜生,我觉得这是对畜生的侮rǔ,因为高光他爸做的事,畜生是做不出来的。而且有的畜生吃的是草,挤的是奶。高光他爸会讲大道理,畜生不会讲。高光他爸要害人讲出一大堆害人有理的大道理,畜生不会撒谎,它只知道实事求是。
这些天,周丽萍沉默寡言,她妈妈在草滩农场病了,人病了也要改造,就像牲口病了也得吃草一样。我真为周丽萍担心,恨自己撑不起一片天,不能英雄救美,也不能像水浒中的英雄们一样,带着周丽萍上梁山。甚至连贾宝玉都不如,他可以出家一走了之,我也离家出走过,但没有“僧道”二人指点迷津,只有高光他妈让我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