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婚宴结束后,杨树林和薛彩云入了dòng房,坐在杨树林托人新打的双人chuáng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折腾了一天,薛彩云早就累了,问杨树林,你要坐到什么时候。其实她仅仅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要早点儿休息,但杨树林以为这话是对自己的暗示,觉得自己再按兵不动就不像个爷们儿了,于是插上房门,脱掉的确良衬衫,松开鞋带,拽掉尼龙袜子,正要解皮带扣,薛彩云立即扭过头问,你想gān什么。
杨树林一愣,说,不是你的意思吗。
薛彩云也一愣,我什么意思。
杨树林说,休息啊。
薛彩云说,那你脱裤子gān嘛。
杨树林说,不脱怎么休息啊。
薛彩云终于省悟,大叫,啊,你想和我那个。
杨树林说,别喊,叫人听见不好。薛彩云说,那你还要。
杨树林说,结了婚,咱俩那个是合法的,再说了,你爸都让咱们抓紧时间了,然后彻底褪去裤子,劝说薛彩云,你也不是孩子了,别把你爸的话当耳旁风。
九个月后,杨帆出生了。
期间他姥爷的病情没再恶化,也没好转,仍旧老样子,每天药片比饭吃得多,身上被针头扎得千疮百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头天生毛孔就大,后来再输液的时候连块好肉都找不到了。
扬帆出生的次日,老头安详地走了。
若gān年后,当薛彩云已过不惑之年在大洋彼岸睡不着觉的时候,回忆起这件事情还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荒唐,真荒唐,都怪那时候太年轻了!
杨树林住的是四合院北侧的两间半平房,一间睡觉,一间会客,剩下半间做饭。
他和薛彩云的蜜月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度过的,各自的单位给他们放了七天假,那时还不兴旅游,俩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间睡觉的屋子里,只有薛彩云说她饿了的时候,杨树林才下地给她弄点儿吃的。
杨树林是个老实人,具体表现就是非常听话,婚礼上薛彩云的父亲让他抓紧播种,他认为没有理由让老头失望,所以七天里,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得到机会便埋头苦gān,挥汗如雨,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薛彩云是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杨树林也是第一次下地gān活,在播种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杨树林拿出勇于面对困难,敢于迎接挑战的大无畏jīng神,分析问题并解决了问题,老头的话语也始终萦绕在他的头脑中,像一句口号,给杨树林在劳动的时候注入了无限能量。撒种的过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婚后的前两天,薛彩云出于好奇,极力配合杨树林的工作,但由于心理和身体的原因,很快就厌烦了这项劳动,而杨树林仍不知疲倦地日出而做,日落也不歇。
薛彩云说,歇会儿不成吗。
杨树林说,你歇你的,我还不累,再gān会儿,你爸也说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薛彩云只好无奈地望着天花板,走起神儿来。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土壤里已经栽培下杨帆,否则也会劳逸结合的。
七天后,薛彩云回到娘家所在的街道卖菜,多了几分少妇风韵。
那几个街道小年轻特意跑来慰问,看她神色不错,便胡言论语: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那是傻把式,你那位是什么把式。薛彩云涨红了脸,笑容满面地骂道:滚,一边儿去!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开,但是过不了多久,因为无所事事,又溜达回来,站在薛彩云的菜摊前,拎起一捆大葱说,让你家那位多吃葱,能把流失的东西补回来。还有人说,叫他多吃肉,尤其是牛肉,牛能耕地,少吃猪肉,免得好吃懒做。
听了这些话,薛彩云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愿意听,她通常会拿起一根老芹菜拍打他们几下,然后一笑而过。
男女搭配,gān活不累,薛彩云愿意和他们打打骂骂,原本枯燥的工作,谈笑间就捱到下班。
晚上回到家,吃过饭,和杨树林劳动的时候,薛彩云想起那些脏话,莫名地兴奋起来,希望杨树林也说几句,可他就是缄口不言。薛彩云想,虽然每次都真枪真刀,但这么gān是傻把式。
薛彩云终于忍不住了,她说,你别不声不响,和我说说话。
杨树林说,说什么。
薛彩云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杨树林说,今天卖了多少斤萝卜。
薛彩云说二十五斤。
杨树林又问,土豆呢。
薛彩云说,十七斤。
杨树林再问,那大葱呢。
薛彩云说,八斤。
杨树林说,哦,原来人们爱吃萝卜,不爱吃大葱,我也不爱吃葱。
说完,就不行了。
薛彩云想,不爱吃葱还这样,吃了葱得什么样。
薛彩云说,你就不想和我说些别的。
杨树林思考了片刻,摸着薛彩云的脸说,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一天,薛彩云翻看日历,发现最近几天都被她画了红色圆圈,往常该来的事情没有如期而至,等了几天,仍不见踪影,便得出结论,杨树林撒下的种子在她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了。
当晚吃过饭,看了一集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后,杨树林提议洗洗睡吧。
薛彩云没动弹,杨树林问怎么了,薛彩云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又是菜站的那点事儿吧,上chuáng再说,杨树林开始换脱鞋。
薛彩云摇摇头:必须现在说。
好吧,杨树林打来洗脚水,把两只43号的大脚泡进盆里:什么事儿,说吧。
我怀孕了,薛彩云说。杨树林毫无准备,难以置信:什么。
薛彩云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
杨树林脑子仍没转过来:你怀孕了?
薛彩云说了第三遍:对,我怀孕了。
杨树林忘了擦脚,一双水淋淋的脚伸进拖鞋里:太好了,明天先去医院检查,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你爸,他一定高兴。
薛彩云严肃地说,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本来结婚就很仓促,现在又有了孩子,我还没明白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儿,就都发生了。
杨树林说,这有什么不好吗,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别人需要花费几年时间才能完成的伟业,我们这么快就有了眉目,你该高兴才对,睡吧,别多想了。
躺在chuáng上,杨树林正准备同往常一样,继续播种,但想到已经栽下,便放弃了,他对薛彩云说,现在它正娇嫩,经不起风chuī雨打,我们要给它创造风和日丽的气候,好好睡觉吧。
关灯前,杨树林又若有所思地说,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这话一点儿不假。
这一夜薛彩云想了很多,最后也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二天,杨树林请了半天假,陪薛彩云去医院检查。
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薛彩云,告诉她走路慢些,不要着急,别颠坏肚子里的孩子。
薛彩云笑了:哪儿至于,现在孩子也就一个汆丸子那么大。
杨树林也笑了:再长长就该有四喜丸子那么大了。
他们去了杨芳所在的医院检查。
杨芳是杨树林的五妹,在杨家排行老幺,现任妇产科护士。
检查结果相当令人满意,诊断书上写着:胎儿已在该着chuáng的地方待下了,请家长同志放心!然后大夫根据胎儿大小及各项检测报告,勘查出薛彩云怀孕的天数,杨树林倒退一算,正好是新婚之夜种下的。
大夫检查的时候,杨芳始终在一旁看着,极力配合,这是杨树林特意叮嘱的,有熟人在现场才放心。
杨树林问大夫,接下来做什么,该如何照顾产妇。
大夫说目前还不要紧,只需避免剧烈运动,抽空儿给孩子做几件小衣服,尿布可以准备了,去书店买本育儿的书看,学习如何在适当时候进行胎教。
杨树林拿出纸笔,一一记录。
离开医院的时候,杨树林对杨芳说,你嫂子第一次生孩子,心里没底儿,没事儿的时候你多去家里做做她思想工作。
杨芳说,嫂子,生孩子并不可怕,只要你对这个过程足够了解,克服心理障碍,生孩子就很容易,有的十分钟都用不了,跟上趟厕所似的,这方面以后咱俩多沟通。
杨树林和薛彩云去了另一家医院,将此事告知躺在病chuáng上的薛彩云父亲,老头意味深长地拉着杨树林的手说,初战告捷,可喜可贺,更艰难的战斗还在后面,一定要坚持到底,争取最后的全面胜利。
这天下班,杨树林骑车来到新华书店,锁了车直奔医学专柜,在售货员的推荐下,买了一本厚厚的《科学胎教宝典》回了家。
晚上,他如同第一次看手抄本那样,兴奋地抱着书上了chuáng,拿了一支笔圈圈点点,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到天明,有时还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吵醒薛彩云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