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子夫人点头称是时,走廊一侧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大家回过头来,见直江医师已经站在那里了。
“啊?是您,请坐!”
事务长首先搭话,指着院长旁边的沙发说。 “早上好!”
院长和律子夫人齐声说。直江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走到里边来了。
“院长先生,您今天不到门诊室去了?”
护士长急忙以庄重的语调改变了话题。
“有人给我介绍患者来了吗?”
“目前似乎还没有。”
“我今天一上午都呆在这里,如果有找我的患者,就打个电话来!”
“明白了。”
护士长恭恭敬敬地施上一礼走出房间。律子夫人和三树子见她走了便朝邻室的更衣室走去,事务长看起文件来。
“昨晚值夜班您够辛苦的!”
从院长的立场上说,医院的医师只是个被雇佣者,但院长对医师的用语都是很谦恭的。一方面因为愿意到私人医院里供职的医师少,即所谓的供不应求,另一方面也因为直江在大学里就是颇有地位的人,院长对他另眼相看。
“没什么……”
直江的脸色依然苍白,与其说是昨夜值班的缘故,不如说这是他的一贯脸色。
“听说有个什么醉汉打架的患者来院医治?”
“只是把脸划破了。”
“听说你把他塞进厕所里了?”
“因为他胡闹。”
“真是个妙计!”院长微笑着,漫不经心地说。
“不过,这件事若是他本人以及同伙们醒悟过来,会发火的。”
“也许会发火。”
“发了火,就要添些小麻烦吧?”
“到了那一步,就让他出院。”
直江满不在乎地说。经直江这么一说,院长认为也确实如此。
“直江医师要咖啡吗?”
三树子从隔壁房间走进来问。
“不,什么也不要。”
“别这么说,那就喝杯茶吧。”
“好的。”
“爸爸您呢?”
“给我也倒杯茶吧。”
三树子到开水器的水龙头前沏茶去了。院长更不想在昨晚患者身上过多追问。直江默默地看着正面窗户。窗外洋溢着即要逝去的秋光。律子夫人从更衣室返回办公室,向直江微微点头致意。
“您找我有什么事?”
院长点着一支烟,然后问道。
“是啊,有点儿小事。”
直江说完,似乎难以开口向四周环视了一下。
“要不就到院长室去?”
“好的。”
两人站起来,夫人和三树子疑惑地望着他们。
他们在院长室面对面坐下后,直江开口说话了。
“有个叫石仓由藏的患者,您也许知道吧?”
“因胃癌从T大学医院转院来的患者吧。”
佑太郎想起了今早在车中听律子告诉他,说有人传言直江给石仓老人使用了过多的烈性麻醉药。
“那位患者同您在私人方面有什么……”
“不,我并不特别了解他。”
“是吗?那就没有大问题了。”
“那个患者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要求我给他做手术,最近三番五次地要求。”
“手术?”院长惊讶地抬头看着直江。
“可是,这个人不是因为胃癌转移,手术为时已晚才被T大学医院推出来的吗?”
“原本是这样,可他本人并不知道内情。他被T大学医院撵出来时是说出院的。因为总未彻底治愈,便索性要求给他做次手术。”
“他认为做一次手术就能彻底治好吗?”
“他依然认为他的病是胃溃疡。”
“他的癌细胞确实扩散到脊椎了。”
“现在又从后腹膜扩散到腰椎了。”
“这么说,即使做手术,也不能全部摘除癌喽!”
“是不可能。”
“若是切除胃的主病灶,能不能暂时舒服些?”
“不能!”
直江斩钉截铁地回答。
“癌细胞会由于手术刀的刺激更加活跃地繁殖起来,加上做手术要消耗很大体力,反而会加快死亡。”
“是啊!”
“这对延长余生毫无意义。”
院长的专业虽是内科,但对这类常识也是知道的。
“你打算做一次没有意义的手术吗?”
“不,我没有说准备做那种手术。”
的确,直江既没说做手术,也没说不做手术。
“这么说,你已经拒绝他了?”
“不,也没拒绝。”
院长喝了口茶水,然后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那么,你还想做喽!”
“患者热切地期待着,我想做一下也无妨。不过,做了这样的大手术,照他那样身体连两个月也活不成。这么一来,那就是明显的因手术而造成了病情恶化,我可不想那样做。”
院长点了点头。
“然而,如果不给他做手术,他会越发感到不安的。”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那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没有做手术的必要。”
“问题就在这里啊,当大学医院弄清了是胃癌时,好像对他说过:你这是胃溃疡,最好做次手术什么的。可是,后来让老人出院时,又说不做手术也可以。他对这种突然改变的说法总是放心不下。”
“真是件棘手的事!”
让癌症患者觉察不出自己是癌症而安安静静地等死也并非易事。从前,院长也曾为这类事动过脑筋,但最近所有的癌症患者都jiāo给外科去医治了,所以,作最终结论便成了外科医生的工作。
“家属方面是什么意见?”
“他们完全不抱希望了,说按照患者的要求去做就可以。”
“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院长摸了摸脸。
“后来,我从多方面分析,仍然认为做这次手术好。”
“那么一来,他会因手术而很快死去,对医院很不利。”
这样做确实会牵扯到院内患者的舆论和医院的声誉。
“若是有一种既做了手术又同没做手术一样能延长患者生命的方法,您认为如何?”
“难道有这种方法?”
“有。”
“你说怎么办?”
直江捻灭挟在指间的香烟。
“光进行剖腹。”
“光剖腹?”
“从这到这切开一条刀痕,您看怎样?”
直江用他的长手指在白大褂上从自己的脐部向下划一直线说。
“老实说,光剖开皮肤表面就够了,但是,既然动了手术,索性连腹膜也剖开,顺便观察一下萨部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