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分钟后,贵志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望着贵志安详的面庞,冬子突然想给船津打电话。
不过,万一中间贵志醒来听到就不好了。冬子披上开米杉来到楼下,拨了前台侧旁的外线电话。
电话呼号之后,事务所的小姐接了电话。
“请问船津先生在吗?”
“请稍候。”
紧接着,就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我是船津,您哪位?”
“喔,你吓死我了。”
“你是木之内小姐啊,昨晚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九州。说是你有要事,什么事?”
“现在说话方便吗?”
“你说吧。”
“就是上次那件事,那家医院的确有点问题。”
“有问题?”
“他们动不动就把人家子宫给摘掉,很多人都知道。”
又是这个。冬子顿时有些抑郁。
“当然啦,有些时候是非摘不可,不过很多情况下,即便是年轻的大姑娘,他们也都漠不关心,照样把子宫给摘除了呢。”
“他们gān吗要这样?”
“我仔细打听过,主要原因就是子宫摘除要比囊肿摘除来的简单。”
“不会吧?”
“千真万确。朋友告诉我的,他说胳膊、腿骨折了,接骨要比截肢难,就跟修理旧的比买新的难一样,一个道理。”
冬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子宫就像重新买部电视机一样,给草率地切掉了。
“可医生明明说过是非切除不可。”
“都已经摘除了,他当然这样说啦,再说还不全凭他一张嘴?”
“那个医生才不像你说的那么草菅人命呢。”
“我也想相信他,可大家都说那个院长即便是轻微的囊肿,也一刀切把子宫切了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轻微还是严重呢?”
“这个我现在正在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
“那到时候再跟你详细说。”
显然,船津也觉得不便在公司里长谈这个话题。
下午六点,约好的那个人来酒店接冬子和贵志。
贵志剃了胡须,又梳理了一番微微卷曲的头发。贵志乍看上去有些随随便便,其实也很在意穿着。他选了件与裤子颜色不同的棕色西装上衣,打上领结。
冬子换上藏青色的喇叭裤和兔毛衫,披上大衣。
“如果我在场不方便,我可以先回来。”
在电梯里,冬子道。
“你不用担心,那家伙才不是那种粗人。”
“不过,夜里上街,清一色男人,乐趣应该多一些的吧。”
“我跟你两个人都到这里来了,你还想那些无聊的事,我是想带你看一着夜晚的博多风情,别胡思乱想的。”
贵志似乎gān劲十足,但说心里话,冬子自己并不想去。
跟陌生人在一起,心里当然是一种负担,更主要的,是刚才船津在电话里说的哪些话,仍然在她耳际作响。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家医院……
她一边否定说不会有这种事,但也怀疑或许真有其事。无风不起làng,否则,船津也不会说的那么认真。
不该打电话听船津说这些的……
冬子自己心情暗谈,见贵志兴高采烈的,她有些恨他。
在大堂出了电梯,前台附近有个男人扬了扬手。
那人跟贵志年纪相仿,只是没有贵志那么魁梧。
“噢,不好意思。”
贵志快步迎上去。
“好久不见了。”
“难得你来。”
他们两个似乎相当熟络,一见面就拍肩搭背的。
“这位是木之内君。介绍一下,《九州日报》的藤井君。”
贵志介绍冬子和来人认识。
冬子微微鞠了鞠躬,只听那位藤井问:“第一次来九州吗?”
“修学旅行的时候,跟同学一起来过。”
“修学旅行?说起来,我们也有过那段经历吧?”
说着,他笑了起来。
“车子在外边等,我们这就走吧。”
“上哪儿?”
“那珂川边上有个地方河豚很好吃。河豚没有关系吧?”
藤井问。
“最喜欢吃了。”
“到了福冈,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去吃河豚。”
贵志说的不错,藤井这个人的确落落大方。
藤井带他们去的。是一家叫“山根”的餐馆。
他显然有预定。他们给带到二楼的房间,从窗口看出去,只见河面上的霓虹灯倒影飘忽不定地摇来摇去。
“这条河东边是博多,西边就是福冈。”
藤井也凑过来望着夜景。
“这里是食禄五十二万石的黑田家的城下町,博多给市民住,福冈给武士住,界线分得可清啦,我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地方,也是市民住的。”
“这么说,即便早生几百年,我们这号人也只能来这里。”
贵志不失时机地插科打诨。
最先上的菜是生河豚片,接着是河豚盖饭。到底是就近取材,十分鲜美。
藤井要了鳍酒,贵志要了兑水的威士忌,说是今晚只喝威士忌。冬子跟藤井一样,要了鳍酒。
冬子担心醉后失态,可心里又希望自己能烂醉如泥。
“味道不错吧?”
“真是非常美味。”
“在这里吃上一回,回到东京,你恐怕都不想再吃鱼了。”
藤井显然是土生土长的博多人,总爱炫耀博多如何如何,但听起来并不让人反感。
“噢,对了,再尝一尝白鱼,现在正好是季节。”
藤井立即叫女待进来,点了酢浸白鱼。
“本来想让你尝试一下舞蹈食法,但估计你接受不了。”
“什么是舞蹈食法?”
“把活白鱼拿来,倒两杯酢过去,然后开吃。”
“太可怕了。”
“那样吃最好吃。贵志,记得你试过?”
“试过,吃进肚子里还动呢。”
“噢,恶心死了。”
冬子直皱眉头,但等到菜上来了,尝过放在大碗里的雪白的鱼肉,她又忌妒这么一条鱼居然生来如此可口。
“这也是福冈出产的?”
“离这里不远,有条叫室见川的河,它们产完卵往回游的时候捕捞的。”
冬子猛然想到船津,记得船津的老家就是福冈室见,这么说来,船津就是看着白鱼长大的。
冬子开始心不在焉。这时,藤井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我老婆下个星期要住院。”
“住院?什么病?”
贵志问。
“子宫囊肿,说是得做手术。”_贵志瞥了冬子一眼,但立即若无其事似地望着藤井道:“那真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