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问这是不是你会喜欢的小说。”
“光听小说的名字不知道。”
“我刚刚说明了不是吗?我想你该有些轮廓。”
“……但是我只不过是在帮忙。”
“你不喜欢情色小说吗?”
“不讨厌呀!但翻译的是您呀,我对小说怎样想并不重要。”
我从头到尾只能勉qiáng地应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满。
但是信太郎并没有特别显得惊讶。他像是载着年轻女孩快乐地兜着风的年轻人一样,用很愉快的口气说:“我很高兴你来帮我。”
我心里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他。像是为什么不用自己学校的学生啦、为什么也不看履历表或成绩单,就这么轻率地雇用我啦、我所上的大学以校园抗争闻名的,他一点都不在意吗?但是却一个问题也问不出来。正想要问的时候,信太郎指着前方的建筑物说:“就是那儿。”
他住的地方不是像俱乐部的洋房,也不是在玄关的门上挂有扣环的住家,而是贴着白色瓷砖看起来很新、很现代的公寓。
信太郎一把车子驶入停车场就转过头问我:“你记起来了吗?”
“什么?”
“从车站到家的路呀。”
“大概有点印象吧。”我说。我撤了谎,我根本不大记得车子是怎么开到这里的。
“要是还弄不清楚的话,我再到车站去接你。”信太郎说,一面用指头绕着钥匙圈把玩。
从停车场进了电梯,到了最上面的六楼。下了电梯的地面磨得很亮,像是隧道一样的安静。信太郎站在印着六0五号的门前,按电铃。在门旁的墙壁上印有KATASE的英文字,是雕花的银制门牌。
一位把花白的头发盘上去的中年妇女开了门,不是那种像洋片中出现的一脸gān练的瘦削女佣,而是一位身材稍微肥胖,感觉很有亲和力的老婆婆,很亲切地堆着笑容对着我点头说:“请进。”
广阔的玄关地上铺着美丽的大理石。在嵌在天花板的灯光的照亮下,就像是大饭店人口的气氛。鞋柜上摆了一只很高贵的青瓷花瓶。另外墙壁上接着色彩qiáng烈的抽象画。但是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不调和。
信太郎像是刚从学校回家的小孩一样,把鞋子脱了乱扔,“这是老妈。”他向我介绍,“经常来我们家帮忙。哦!老妈,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马上泡点咖啡来?喝完了,可以早点开始工作。”
“咖啡可以吗?还是红茶好呢?”
“我一喝红茶就会想睡觉。今天就算了吧。矢野小姐,你要是喜欢红茶的话,请不用客气。”
“咖啡就可以了。”我说。信太郎从我手中接过湿琳淋的雨伞,挂在抽象画旁的站立衣帽架上。水滴把画弄脏了,浮出像是波làng一样的花纹。
雏子从里面走出来,身上一件让人眼睛一亮的粉红T恤,下面是镶着银色亮片的牛仔裤。她像是刚刚才睡醒一样,用很慷懒的声音对我说“欢迎”,就像和经常在家中进出的熟人打招呼一样。
“中饭呢?”
“什么?”
“吃过午饭了吗?”
我一说“吃过了”,雏子就问我“吃了什么”,还是一惯的那种很唐突的问法。像是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问问看一样。她猛打哈欠。
在我住的公寓附近,有一间老夫妇经营的、卖饭团的小店。在那儿可以买到便宜的寿司。那天我买了两个海苔卷和两个豆皮寿司回家吃。那就是我的午餐。
我这么一说明,雏子就“哦”一声没有表情地说:“我昨天烧了一锅肉,很好吃,你先忙,一会儿忙完了当点心吃。”
雏子胡乱地拭去因打哈欠而流出的眼泪。用眼角撇了一下紧张的我,又走到里面去。
一说到雏子,我就会想起红烧肉。或许是很奇怪的联想,但是雏子很喜欢烧肉,做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我到现在还可以很清楚地记得,她把盛着红烧肉的小碗端到我面前时说“来,吃吃看”的情景。肉像是棉花球一样地入口即化,我总是边吃边说:“真好吃。”没有说谎,真的是好吃极了。为了表示是真心的,我会跳着脚。雏子也总会很满足地轻轻点头。
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我和雏子一块儿吃红烧肉时,信太郎都不在身旁,只有我和雏子安静地动筷子。我一重复说好吃,雏子就喜孜孜地笑。雏子是个大胃王,不管什么都大饮大食。两人闷着头吃,只听到时钟敲打的声音,只要两人的碗一空,雏子就会从厨房再端出来。我一面笑一面说已经吃不下罗,雏子就一定会说:“那就剩下来没关系,我会吃。”
“雏子姐的胃不知是什么胃,好像要装多少都可以一样。”
雏子噗噗笑说:“你知道小信叫我的胃什么吗?”
“嗯,不知道。”
“不是胃袋,是和尚的化缘袋。”
我们一瞬间四目jiāo接,同声大笑。雏予的声音很低,但不知为什么只有笑的时候呈现出高音调。一回想在还没有发生事情以前我们相处的情景,我一定会先回忆起雏子那样的笑声。
片濑夫妇的公寓很宽敞,也可以说除了宽敞以外没什么特别。从玄关起是T字型的走廊,往右转到底起居间,往左是有四个房间对面并排。
信太郎带我参观起居间。当时我的感觉那是一间像学校教室一样广阔的房间,里面既没有鹿头标本、也没有版画,更没有陈列着高级洋酒的釉漆橱柜。不仅如此,里面没有一样是我想像中富贵人家会有的那种高级、有年代历史的家具。
里面散乱地像是跳蚤市场一样。有那种东西没有效在该放的地方的印象。像是电视机上就乱放着杯子,地毯的角落散放着巧克力的罐子啦、吃剩下来的水果盘子啦;挂着圆柱型的古董钟的墙边,吊着非洲工艺品的好几张脸谱,然后在罩着花布的摇椅上,摆着形状奇怪的吊灯。就是这么杂乱无早。
什么都是零零散散的没有统一性,要是爱整洁的人一定会受不了。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是乱无头绪,我却不感到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有那种我不知到过那房间多少次了的错觉。不等信太郎请我坐下来,我就自动地坐在皮沙发上。沙发失去了弹性,一坐下来臀部就沉下去。老妈端咖啡来,用我看也没看过的美丽陶瓷杯装着,里面加了很多新鲜中奶,旁边还有一只短短的像是用木屑拼起来的褐色的小棒我一问那是什么,信太郎就说:“是肉桂棒,代替汤匙搅拌咖啡的话会有香味。”
“我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信太郎把放在椅子上的灯罩拿起来,然后坐下来,朝着我笑。“和雏子到朋友家玩,看到这玩意还以为是什么饼gān呢,一咬下去就被大家笑。”
“我也差点咬下去。”
“可一点也不好吃哟。不过咬了也不会有事,不是有毒的东西。对了,你喜欢意大利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