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是比谁都感情要来得好的兄妹。谁在外面和别人上chuáng了都会互相报告。像是怎样爱抚啦、怎样感觉啦,在这么彼此报告的时候就变得色情起来。于是我们会开始做爱。我们的确是沉溺于性爱,但不是因为兄妹jiāo媾的禁忌让我们兴奋,而是我们纯粹地享受性的乐趣。在那里没有一点压抑、一点自傲或愚昧的做作。什么嫉妒、妄想、玩手段都派不上用场。能够那样做还是因为我们一个是兄,一个是妹。”
我打起嗝来。“要是雏子是妹妹的话,老师和雏子是分不开的。”
信太郎悲伤地望着我:“就是呀。我一直以为是这样。”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的牵绊是不会变的。也不应该会变。但是老实说,我已经不确定了。”
“尽管像今天这样大吵一架,对老师来说,雏子仍是妹妹,对雏子来说老师还是哥哥。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所以……”
“有点冷了。”信太郎打断我的话,拨着火炭,火炭发出噼啦噼啦的声响。
“老师。”我抓住信太郎的手臂说,那一瞬间信太郎甩开被我抓住的手臂,用力把我抱过去,把我的上半身紧紧压在胸前,两手抱紧用力摇着我喃喃地说:“小布。”那像是喘着气从心底发出的悲痛声音。“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把那个男的给杀了。”
然后他像是窒息一样地更加抱紧了我。我的头发渐渐感到温暖cháo湿。我一意识到那是压抑着声音啜泣着的信太郎的眼泪时,就再也忍不住,把脸深埋到他的毛衣里。
渡边淳一-->异恋-->23
23
和信太郎在qiáng罗过了一晚后才不过两天,也就是大约四十二小时后,我拿着猎枪对着大久保扣下板机。
要是后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毫无隐瞒地真相大白的话,那四十二小时间,我的jīng神状态如何,一定会被拿出来当主要的问题讨论。
一定会有人说,我在听完冲击性的告白,到扣扳机那一瞬间为止的四十二小时中,受到生乎前所未有的激烈感情所袭击而浑然忘我、自bào自弃。jīng神状态脱离常轨。而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对大久保的憎恨和嫉妒也就无形中膨胀。
但事实绝不是那样。我既不激动,也没有自bào自弃。在qiáng罗听了信太郎的一席话,过了一夜,迎接清晨来临以后,到二十八号的傍晚方面的札记和评语,是一部重要的哲学著作。1933年首次出,在轻井泽古宿别墅拿着猎枪这之间,我甚至可以说是笼罩在宁静之中。
当然,不只是单纯的心情上的平静。要是举例来说的话,肉体的痛苦达到最高点时,会疼痛得麻掉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神经极度绷紧的结果,到达了饱和的状态,什么苦痛、绝望和失落感,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形的平静。我这么说你应该懂得了吧。
在qiáng罗的时候,我在信太郎前面那样地饮泣,但从那以后到跑到古宿去为止,却没有流泪。在他人的眼光中,或许我是一张正在沉思的脸,但以我自己来看,我当时只不过是一直处在过于疲劳之中,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而已。
要是问我当时在想什么,我也无法回答。我的确是在想着些什么,但是那全是无法用言语可以形容的东西。是脑中完全没有脱离常轨的想法,像是因为对大久保的憎恨一分一秒在增加,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他除掉啦、应该用什么方法啦情感的正当流露,认为“仁者”可以对人有好恶之感。墨子,这些想法毫不存在。
卡谬写的《异乡人》这部小说中,主角莫里森没有特别的理由,就对一位阿拉伯人连续开了四枪。我在读那本小说时不能理解的地方,经由我自己引发的事件而有了答案。人是可以像莫里森一样地杀人的。
虽然一般认为杀人必须要具备凶残,憎恨、愤怒,或绝望这些情绪。但是那是假的。只要被一点点的虚无感所鼓动,人可以轻易地变成莫里森。
因为大久保碍事所以杀了他。这么想的确是很简单,他也的确是碍着我,我恨他拆散我和片濒夫妇。我是想没有他就好了,但不是因为这样就把他给杀了。要是想把他除之而后快,即使像我这么笨的人是道德的,他所谓“公共利益”实际就是理想化的资产阶级,也会拟好杀人的计划,然后依计划行事。
我好像是站在一片一望无际永远虚幻的草原的正中央,没有任何路标,没有树木、没有草,连天空和陆地的界限都没有。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灰色原野。
我在那儿什么都没做,只是手上握着猎枪。猎枪上了膛,除了扣板机以外没有其他可做的,所以就扣了扳机。
到现在我也只能这么说。
抱着秘密在qiáng罗的温泉旅馆过了一夜,第二天我和信太郎回到东京。虽然两人都不太开口,但是还是jiāo换着普通的谈话。像是冷不冷?不冷;前面是在建什么呀?以前只不过是一块空地嘛;香烟没了,到下个休息站买。前一个晚上信太郎告诉我的话我没有去提,信太郎也不提。
到目黑的家已是下午两点以后。我和信太郎都不认为雏子会在家。果然,公寓里空无一人。不可思议的是弄得那么乱的室内,却已恢复得井然有序。破碎的玻璃碗盘、摔坏的小东西全部被收拾得于gān净净。也没有碎片,甚至连地板都被吸尘器吸过,只有撕破的窗帘就那样接着。原本堆放着许多杂物的起居室被这么整理后,反而看起来比以前要宽广。
在书房丢得一地的书都归回到书架上,厨房也整理过了,流理台的不锈钢被擦拭过,垃圾也被丢掉了,地板光亮整洁。
只有夫妇卧房中雏子专用的衣橱乱糟糟的,好像不知应该带走哪些衣服。有叠到一半又乱塞到里面的衣服和内衣。
化妆品虽不是全部,但被带走了一半。卧室中有雏子专用的衣柜,信太郎将抽屉打开,发现里面副岛送给雏子的礼物,那件她一到冬天就相当喜欢穿的丝绸长裙不见了。
一去看玄关,发现雏子冬天穿的长靴也不见了。当然也没有看到原本挂在那里的大衣。很明显的,雏子在收拾了屋子以后,带了些常穿的衣物就这么出了家门。但是却没有看到留下任何书信。
我看得出整理过的室内,等于是雏子的告别。我想她是真的离家出走了。信太郎应该也是这么想。
但是我们心照不宣。因为极端的疲劳,加上不知为什么的,那时我感到相当的饥饿,我们到厨房开始弄一些东西吃。
冰箱里没有什么可以煮来吃的食物。信太郎煮了意大利面,我就把有的青菜和火腿切好,和煮好的面加上番茄酱炒在一起。我们就在厨房的桌子上一语不发地吃了起来。
信太郎饭后倒了杯纯威士忌喝起来,没多久就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我不认为他睡着了,我知道他这么一来,就可以不用和我说话。
室内she进了冬天午后的徽弱的光,只听到瓦斯炉里冒着烟的声音。
我站在卧室的窗户旁,一面吸着烟,一面望着窗外。冬天的午后天很快就黑了,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将西方的天空染上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