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还顺利吧?”
“都很顺利。”
风野拿着话筒,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太好啦!”风野顿时全身瘫软,紧接着又jīng神大振。高兴得想大叫几声。
这下子放心了!用不着凝神凝鬼了。
不过,下次再不能犯这种错误。事先一定要问准袊子,不保险时必须采取预防措施。这种jīng神折磨一次就足够了。
风野对自己念叨着,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既然还得再过一个小时才回来,还是要接一趟好。
风野已跟袊子保证,随时与医院联系,让她别担心。风野原先想,等袊子从麻醉状态中苏醒过来时守在她身边。当袊子为失去孩子而哭泣时,握着她的手,或许能使她得到安慰。
可是,从刚才的电话判断,袊子可能已苏醒过来,可能正一个人忍受着麻药过后的微痛,盯着病房的白色天花板。这时,风野又开始为自己没留在病房守候而追悔。
但是,早上送袊子去医院时,实在没有勇气一起进去。大男人陪着女人去做堕胎,本来就不好意思,再让谁认出自己来就更麻烦了。
话说回来,现在去医院接还不是照样难为情。于是,风野又一次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我现在可以去接她了吗?”
“她没有什么问题,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还是刚才那个年轻护士的声音。
“可我们家在下北泽呢。”
“我帮着找辆出租车,您别担心。”
手术算是正好从十点开始,到现在也就刚过三个小时,真会像护士说得那么轻松吗?风野又不放心地问道:“那,回来以……”
“今天休息一天就可以了,我们让她带药回去吃。”
如此看来,用不着特意去接一趟了,“好的,请多关照”,风野放下了电话。
袊子回来的时间是电话之后过了一个半小时。果然脸色苍白,一进屋就重重地坐进沙发里。
此时,该说点什么呢?一句“辛苦了”有些不伦不类,似乎是在迎接下班回来的人。
“怎么样?”
听到风野问,袊子只是大口喘着气捂着肚子。
“痛吗?”
“躺一会儿吧。”
风野在里间和式屋的榻榻米上铺好袊子的被褥,又拿过来了睡袍。
“来,换上。”
袊子站起来,慢慢地往里间走,身子有些前倾,依然双手捂着肚子。
风野看着袊子走进去后,吸了支烟,然后也进了卧室。袊子躺在那里,脱下来的连衣裙叠放在枕边。
“药呢?”
“刚才已经吃了。”
“我把光线弄暗些吧?”
风野凑近袊子的脸,看到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来。
也许是还有痛感,也许是还为打掉孩子而悲伤。但风野找不出合适的话去安慰她。拉上窗帘后,风野又拿出了冰袋和毛巾放在袊子枕边。
“我在对面屋里,有事叫我吧。”
风野拉上了与卧室之间的拉门,在客厅的沙发里躺下。无事好做,就想看看电视,但是房间小隔音差怕影响袊子休息。风野只好再一次拿起了看过一遍的报纸。过了一会儿看了看放在chuáng头柜上的座钟,已经快到四点了。
今天一整天既没去工作间也没在家,妻子和那些编辑说不定正四处打探自己的行踪。其它的日子倒也罢了,惟有今天必须全天陪伴袊子。
想到不能离开这里,风野忽然感到饥饿。对了,早上送袊子去医院后,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风野看袊子确实睡着了,就穿着拖鞋出了屋,径直朝通向车站的窗店街走去。该是准备晚饭的钟点了,商店街上满是挎着购物篮子的家庭妇女。风野有些惶恐,想了想决定还是进了一家超市,买了盒装的生鱼片、鲑鱼、豆腐和葱头。
要是让妻子撞上这身打扮的自己,她非晕过去不可。结婚到现在,从来没有为晚饭采买过,更没有做过饭。这种男人竟然在为了一个女人准备晚饭而购物!
然而,怀里抱着超市的大纸袋,风野的心态却意外地平和。
风野清楚自己的这身打扮怪里怪气,但是为一个堕掉自己孩子的女人准备晚饭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自己做的事有悖道德,但是不为人知地做点悖德的事感觉也不错。
说不定男人在具备向上发展志向的同时,也在潜意识里具有堕落志向。风野边往回走边想着,进屋时,袊子已经醒了。
“你去哪儿了?”
“买了点东西。今晚上我来表演一下我的厨艺。当学生时,我就自己做过饭,手艺蛮不错的。”
袊子在被子里吃吃笑出了声。
“还痛吗?”
“好多了。”
“想吃点什么?”
袊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情和悦。风野站在水池边,打开了纸袋。
生鱼片原样放在一个盘子里,鲑鱼块要架在风上烤着吃。半块豆腐和蒽头用来做酱汤。剩下半块豆腐凉拌。做米饭,只要在电饭堡里放上米和相应的水就大功告成。
风野嘴里啊着歌揿下电饭堡的开关。此时,风野意识到自己的两张不同面孔。一张脸是在生田的家里,油瓶倒了也不扶的威严的一家之记,另一张脸就是在袊子家准备晚饭的这副面孔。
这两个迥然相异的面孔对自己合适吗?恐怕自己还真是具有英国作家斯蒂文森笔下的“化身博士”的双重人格。
风野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部推理小说,男主人公分别在妻子和情妇处居住时,使用不同的名字,扮演着完全不同的两个角色。
“喂,饭做熟了。”
风野走到隔壁的卧室招呼袊子慢慢起来。
“来尝尝吧。”
“谢谢。”
袊子无力地笑了笑。看到她的笑容,风野立时感受到这顿饭没白做。
“我可先吃了啊!”
说着,风野回到客厅,刚拿起筷子,袊子也从卧室出来了。
风野以为她要坐下,赶快把椅子挪了出来,但袊子转身进了厕所。
袊子走路依然是弓着身子。从厕所出来后又进了洗漱间,梳了头后走了过来坐在桌边。脸上的表情已经比较开朗。
“瞧,手艺可观吧?”
“是啊。”
袊子似乎很感兴趣地看着饭菜。
“吃点吧。”
“吃点酱汤就行。”
“早上你就什么没吃,一点不吃可不行啊!”
风野硬劝,袊子也就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碗酱汤。
“味道不错吧?二十多年前的手艺了。”
袊子没再说话,见袊子吃完了,风野就要收拾碗筷。
“今天我全包了,你歇着。”
“可是……”
风野把仍然坚持要收拾碗筷的袊子推回卧室。
站在水池边洗着碗筷,风野涌出想chuī口哨的冲动。
可能是二十多年后再次下厨房,禁不住愉快地回忆起单身时代,觉得自己还真有这两下子,比起现在连米饭都做不好的年轻姑娘们起码要qiáng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