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上次那样,你妻子有事找不到你,也麻烦呀。”
风野没答话,穿上衬衣,又穿裤子。
“不换一下吗?”
“还不用呢。”
“我给你带来了。”
风野不知道袊子为自己准备了内衣。临出门前,妻子给拿了一套换洗衣服,这下就有两套了。
“明天再换吧。”
风野随口应着,系好了领带。
以前去过的那家饭馆在祗园绳手大街上。在出租车上一说店名,司机也知道。
饭馆迎门是一排高脚餐桌。楼梯左手好像有个大客厅。
上次是《东亚周刊》的主编带风野来的。掌柜的还记得风野,客气地打招呼:
“欢迎光临,好久没见您了。”
风野和袊子在仅剩下的两个空位坐下了。
“您什么时候到的京都?”
“刚到。这不,直接从旅馆过来的。”
“谢谢您的关照。主编还好吧?”
“嗯。他最近没来过吗?”
“三个多月前来过一次,他是挺忙的。”
都说京都的饭馆欺生,但这位掌柜的如此热情,让风野松了口气。
风野看着菜牌,点了鲈鱼片、清蒸甜鲷和火锅水鱼。袊子点了鲷鱼的生鱼片、比目鱼,也点了火锅水鱼。
“来这儿怎能不吃水鱼呢!我就是冲水鱼来的。”
“东京没有吗?”
“有是有,很少见。”
“啊,你太太是第一次来吧?”
突然听人家叫自己“太太”,袊子颇为不自然。掌柜的却自顾自地接着说:“要不,我把水鱼拿来给夫人瞧瞧!”
“不要,我害怕。在照片上看到过,看一眼就不舒服,也吃不下去的。”
掌柜的笑了。
看到袊子承受了“太太”的名分,仍然举止得体,风野也松了口气。
“有些烫,请慢用。”掌柜的端来了烫好的酒。
两人相互斟上酒。
到底是京都的饭馆,餐桌上方悬挂的灯笼上都写着祗园町的艺伎的名字。四周板壁上贴着护身符。
“请问,要不要喝水鱼血?”
掌柜的问了,风野就让端上来。一只大号酒盅般大小的碗里盛着粘稠的血。袊子眉头紧蹙看着风野喝血。
“太太也喝吗?”
“不,我可不行,竟然有人喝这东西!”
袊子做出痛苦状,眼里却带着笑意。
对“太太”的称呼,袊子似乎不仅没有什么抵触,而且还让人感觉她就是他的妻子。
风野看着双颊发红微醉的袊子,爱怜之意油然而生。
吃完最后一道菜“水鱼杂碎”,离开饭馆的时间是八点半。
“在街上走走吗?”
“这里是祗园吗?”
风野对这一带并不太熟悉,但是知道大地方就是祗园,这一点肯定没错。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巽桥。桥头的石碑上刻着吉井勇写的诗句:“梦中总是祗园情,枕下流水声。”垂柳掩映的河边有一间间挂着竹帘的茶馆。
以前来京都采访时,风野就觉得这一带最具祗园风情,现在仍然是这样。过了桥,正巧与迎面过来的两个舞伎擦肩而过。衿子望着她们的背影说:“太漂亮了,我真想穿穿那身和服,哪怕只是一次也行啊!”
“和服是漂亮,可是舞伎要起早扫地、练功,还要熬夜侍候酒宴,相当辛苦。”
“但是,当女人的谁不想当一回舞伎呢?”
衿子的确身材娇小匀称,如果盘上舞伎发髻,再穿上木屐一定很俏丽。
“那你还不如现在就当呢。不过,就是有点超龄吧?”
“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白糟蹋了五年时光。”
“喂,喂,怎么怪我呀?”
嘴再斗下去,就可能真会搞得不愉快了。
两人朝着山的方向继续走,来到赏花小路,然后又朝南下了个坡,前面就是四条大街,街角处有一块写着“一力”的著名红色影壁,因为是星期六的晚上,街上人cháo涌动,几乎让人以为是在过节。
在拥挤的人流里,二人沿四条大街向西,从南座前过了桥,一直走到河原町大街。
一路上,衿子不停地往路两边的店铺里钻,所以更走不动了。走了约一个小时,二人又回到先斗町大街,进了一间略有规模的酒吧。
风野曾经和主编来过这里几次。入口很狭窄,两人脱了鞋进去,在高脚桌前坐下。这是一家有陪酒女郎的酒吧。
“真有意思,到底是京都呀!”
衿子兴致不错。点了加水的威士忌后,衿子把头凑到风野耳边小声说:
“谢谢你,带我来。”
看着如此坦诚的袊子,风野觉得这趟旅行值得。
回到旅馆时已经十一点了。
袊子意犹未尽,还想接着喝。风野在京都也没有其他熟悉的酒吧了,于是,两人一起去旅馆的酒吧。
风野这次旅行,带了二十来万日圆。
仅新gān线两个人的往返车票就得五万日圆,两天住宿费、饭费少说也得十万日圆。加上购物和应急所需,怎么也得准备二十万。当然,袊子肯定也带了些钱。但是,总不能拿她的钱做预算。
对于现在的风野来说,二十万日圆是个很大的数目。有这笔钱用于平日小酌,或者买件一直舍不得买的羔皮夹克绰绰有余。如果jiāo到家里,家计自然会轻松许多。
但是,用在与袊子久违的旅行上,风野并不心疼。如果能因此消除隔阂,完全修复和袊子的关系,决不算昂贵。
袊子品着白兰地,忽然灵机一动。
“我就在京都住吧。又安静又有格调,多好啊!”
“那,工作呢?”
“总会有办法的。我看,你也在京都工作吧,稿子写好了寄到东京去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啊。”
“我不想回东京了。”
“喂,喂。”
风野有些担心,只见袊子的目光恍若梦中。
“我在这里可以忘了你的夫人……呆在东京太难受了。”
眼看着袊子的情绪有逆转的危险。
“我都知道的。”
风野拍了拍袊子的肩膀安慰道。正想起身时,有人在身后打招呼。
“风野君。”
风野吃惊地回过头去,一位高个男子笑嘻嘻地站在那里。是出版旅游杂志的纪行社的主编田代。风野给这个杂志写过地方铁路沿线的旅行记。但是,现在没有工作上的直接来往。
“很久没见了。住在这家旅馆吗?”
风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田代朝衿子那边瞟了一眼。
“我今天来的。你认识她吗?”
风野顺着田代的目光看见一个女人正朝有隔断的位子走去,但是并不认识。
“我来介绍一下吧?”
“吉井女士。”田代向那个女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