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死了,骨灰就是在一起又能怎样?”
“才不呢。死了都不能在一起那也太悲凉了。”
袊子的话令风野感到凄然。风野振作一下情绪说:“不过,如果想死后在一起,可以把骨灰分一部分就行了。”
“我能向你太太提这种要求吗?你太太会答应分他丈夫骨灰吗?”
“我在遗书上事先写好总可以了吧?”
“遗书也是攥在你太太手里啊。而且我也没办法核实你到底写了什么。”
“那我求别人保管遗书就行了。”
“可是,硬向你太太讨骨灰,未免低三下四了点。”
“喂,喂,我又不是快死了,别老说不吉利话了。”
袊子觉得有趣,笑出了声。
“像你这样的,说不定也死不了呢。”
风野把瓶里剩下的啤酒都倒在袊子酒杯里。说道: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两个人继续喝啤酒、吃饭,气氛有些沉闷。
“你从来不感冒啊?”
风野换个话题,想调节一下气氛。
袊子莞尔一笑。
“我要是感冒不就完蛋了。”
“完蛋?”
“是啊,我怎么跟你联系呀?”
“太简单了,来个电话不就行了?”
“可是,我再说生了病,你夫人会叫你吗?”
“我又不是老呆在家里,往工作间打电话。要不,问问别人,总会找到我的。”
“我才不愿意找别人叫你来呢。”
“别想那么多了,不就是打个电话嘛。你不打也行,我给你打。”
“三天都没个信,说不定我已经死了呢。”
“瞧你……”
“真的,要是我突然死了,老家来个人把我匆匆下葬。等你知道时,只能见到骨灰了。”
“你怎么又来了,不许再提骨灰了。”
“如果是夫妻,谁发生点什么事,立刻就有人通知。无论是谁病了还是死了,立刻就能知道。周围的人肯定会立刻与丈夫或是妻子取得联系。”
“就算立刻知道丈夫死了,也没有用啊。”
“无论是死是活,重要的是知道确实的消息呀。”
风野未曾想过,夫妻间纽带的重要性在这个地方。看来拎子把这看得很重。
“反正我这样的女人,如果有点什么事,不会有人关心,是死是活没人管。”
“不会的。我最爱的人是你。我可以向神起誓。”
“你说也没用。如果不是夫妻,再说爱也罢,再说喜欢也罢,什么也解决不了。”
袊子可能有些兴奋,饭吃不下去,剩了一半多。
服务员过来问:“可以撤下去吗?”袊子回答说:“已经吃好了。”然后,吃着最后端上来的草莓,一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依我看,夫妻就是一种保险。”
“保险?”
“对,是人身险或是寿险。总之,一方生病,另一方就有责任照看,死了还要送葬。”
“如果妻子病了,并不是所有的丈夫都去照料的呀。”
“即使不直接侍候病人,送医院,付医疗费的责任总还是有的。”
“对喜欢的女人,这些事也一样做啊。”
“不对的。很多男人,对情妇生病不闻不问。特别是想让男人付钱的话就更难了。”
“你这是妄想症啊。”
“不对。比方说,无论多么被宠爱的女人,如果卧chuáng不起,需要端屎端尿,男人肯gān吗?”
“真那样的话,即使是自己的妻子,男人也不一定去侍候。我有个朋友的妻子就是这样。”
2
“但是,妻子的住院费会支付吧?”
“这个嘛,反正都入了保险。”
“如果情妇卧chuáng不起,谁也不会照顾的。无论平日多么爱的男人,大概人影都找不着。”
“你过虑了。”
风野无心再谈下去,袊子却谈兴正浓。把自己越说越渗,好像有意在自nüè,甚至以此为乐。
“要是妻子的话,当然可以得到丈夫的遗产。听说可得到的比例还要上调呢。”
“我家是没什么遗产的。”
“但是有房子呀。”
“可是,一多半是贷款,再说还有孩子。她又没有工作。”
“是啊,当丈夫的都这样想问题,”
“这又怎么了?”
“你是说没你了,妻子带着孩子又没有工作,怪可怜的。可是情妇呢?或者放任不顾,或者让她去工作,你都无所谓。”
风野想反驳,却找不出恰当的话,总之,袊子的牢骚有对的地方,但又不尽然。
“当人家的情妇,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甩掉,最终只能靠自己。”说到这儿,袊子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正因为如此,情妇都变得坚qiáng了,比夫人们漂亮。情妇没有条件同太太们一样稳坐在妻子的位置上。不安定的感觉使情妇不能松懈。”
袊子在认识上虽然有所飞跃,但仍有失之偏颇之处。没有比失去紧张感的妻子更懒惰、丑陋的人了。但是,造成为人妻者懈怠的,当丈夫难逃其责。男人把女人关在家里,剥夺了她们的紧张感,使她们越来越无知。
“即使结了婚,一辈子住在公寓,jīng打细算地花着丈夫可怜的工资,忙着做饭、洗衣、带孩子。等醒悟过来时,已经变成没人愿理的老太婆,多可怜的哪。”“当情妇挺好的,比起做妻子,不知轻松、自在多少倍。”
一会儿说做情妇好,一会儿说太悲凉,袊子的想法一边说一边变。但是,关于情妇,袊子从未如此认真地考虑过。仅此一点,风野就感到袊子的话不落俗套。
不过,这一类问题,可以说是辩不清楚的。只要袊子不改变情妇的位置,不为人妻,就不会真正明白两者各自的利弊。
“差不多了。”
袊子似乎还想说下去,风野径自到付款台结账去了。
“去下北泽吧?”
“我还不想回去呢。哎,找个地方喝点吧。”
“我感冒才好。”
“那到我公寓去gān什么?”
说实在的,风野现在想得到袊子。可是刚说过感冒才好,所以很难开口。
出了饭店,风野无意识地往车站方向走去。烧虽然退了,但是几天没出门,已感体力不支。听见风野咳嗽,走在前面的袊子回过头来:
“要紧吗?”
“啊……”
“你还是回家吧。”
刚才被袊子说过“有夫人照看多好哇”,现在当然不能回去。
“哎,还是去下北泽吧。”
“去了gān什么?”
“我想要你。”
入夜后,街道霓虹灯闪烁,大概是在变化迷离的色彩中的缘故,风野竟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