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也换上和服吧。”
风野听了,就从衣柜抽屉里找出纯毛面料的和服换上。
“酒烫好了!”
袊子一只手把滚烫的酒铫子放在被炉桌面上。
“我先给你斟酒。”
两人隔着被炉相对而坐。袊子给风野斟上酒后,风野接着给袊子斟酒。两人举起斟得满满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说句什么话好呢?”
“托您的福,在去年的一年里诸事顺利,在新的一年里还请多多关照。”
袊子一本正经地说完,又向风野低了一下头。
尽管已经很饿了,但是看着满桌佳肴,风野觉得像饱了三分。加上美酒催人醉,风野不知不觉地完全由着袊子摆布起来。
“哎,人家做一次不容易,多吃点吧。”
风野听罢,就去尝茶碗蒸蛋。
“嗯,手艺不错呀。”
“知道吧,本人做饭还可以吧!”
“知道了,是不错啊。”
“比你太太,还行吧?”
袊子一提妻子,风野不禁皱起眉头。袊子却来了兴致。“那么,以后就天天吃我做的饭吧。”
吃袊子做的饭,意味着被关在袊子的房子里。
“换个节目吧。”
袊子换了频道,电视上出现了唱片大奖赛的镜头,两个人一边看,一边推杯换盏。
几杯酒下肚,风野已露醉态。
“来,吃点荞麦面条,除夕吃面条可以长命百岁,对吧?咱们俩的关系也会像这面条一样长久吗?”
袊子一个人嘟嘟囔囔地往碗里盛着面条。面汤是炖jī汁,味道很鲜美。
“再添一点吧。”
“不行了,太饱了。”
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菜和面条,风野确实吃不下去了。
“到红白歌赛的时间了。”
袊子换了频道,正好是红白两队歌手入场的场面。
袊子把不用的餐具麻利地撤下桌子,把没吃完的饭菜放在一起。
风野觉得有些吃得太饱,酒劲也上来了,便躺在地毯上,袊子递过去一个枕头,在旁边坐下了。
画面上,白队的几个年轻歌手已开始演唱。
“这么轻松的除夕夜,我还是头一次过。”
袊子酒后微红的脸上洋溢着笑意。风野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老家。
每年红白歌赛开始时,饭也吃完了,大家围坐在电视前。妻子、孩子们肯定也正在看同样的画面。想到此,风野心中不安起来,仿佛妻子会突然从电视里冒出来。
看了一会儿演唱,风野感到有些困,可能是酒多喝了点,一天来累了,不,也可以说是一年的劳累都上来了。
风野从地毯上起来躺到沙发上。袊子拿过来了毯子。
“睡觉吗?”
“不,打个盹。”
“除夕钟声响过后,咱们去参拜吧。”
“去哪里?”
“还是明治神宫吧。今天整夜都有电车。”
的确,风野从未陪袊子听过除夕夜的钟声,也没去神社参拜过。即使去过,也是元月二日或三日了。
“去之前是否先休息一下,你是阿叔一辈了。”
风野似但看非看地盯着电视,袊子开始收拾。
袊子在水槽边洗着碗,遇到喜欢的歌手出场,就停下手,过来看电视。好像她还是对长腿的年轻男歌手感兴趣。风野摆出一副对唱歌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一旦年轻女歌手出场,就睁大了眼睛看。
比赛到一半时,计分结果是白队领先,等到第二次计分时,红队反而超出,最后红队保持领先至获胜。
“不公平,该男队胜的。”
衿子有些忿忿不平。风野只是听着,慢慢地睡着了。
疲劳而微醉的风野睡得十分香甜。
平日在衿子这里总是为家里的事而惴惴不安,现在则无所顾忌。
妻子和孩子离开东京去了外地,才使风野得以安心。
如果时间停止流逝,定格在现在多好。
“还有十分钟,今年即将过去”。播音员在报告时间。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各地迎接新年的镜头。先是京都的知恩院和八坂神社一带,接着是雪中永平寺。
“让我们把高兴、痛苦、过去的一切一切都留给过去吧!
播音员语气中含着对即将过去的一年的惜别之情,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许多。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开始了。”
随着播音员的声音,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好像就等着这一瞬间似的,电话铃也响了起来。
大年三十的夜晚,谁会来电话呢?
一直安详喜悦的衿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怯生生地看着电话机。
铃声不停地响,到第七声,衿子拿起了话筒。
“喂,喂……”
衿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似乎仍没有回答。只见衿子把话筒贴在耳边,过了一会见,才摇头放下话筒。
“没说一句话。”
风野没有搭话,仍旧看电视。画面已由永平寺切换到平泉的中尊寺。
“真讨厌啊!”
风野站起来,像是给突然情绪低落的衿子打气:
“走,参拜去。”
“现在就走吗?”
“把过去一年的晦气都除掉。”
袊子尽管心有余悸,还是起身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风野脱下和服,换上西服,琢磨着刚才的电话。
虽然袊子没说什么,但是好像又在怀疑妻子。
真会是妻子吗?在这一时刻,什么话也不说,恐怕是妻子所为。
是她趁姐夫他们出去参拜,没有别人时打的吗?
风野吸着烟,等着袊子穿上外套。
“让你等了。”
风野围上围巾,穿上外套和袊子出了门。
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星星,也没出月亮。夜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朝车站方向移动。像是去参拜的人们。
“跟你一起去,这是第一次呀!”
“是啊。”
“今年会有好事吧。”
袊子兴致不错,似乎忘记了刚才的电话。
“不算太冷啊。”
“啊……”
风野点了点头。远处传来除夕的钟声。
听着袊子鞋跟叩击路面的声音,风野想到除夕夜的钟声寓意着除去一百零八种烦恼。
自己的这无尽烦恼会永无尽期吗?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呢?今年还会在妻子与袊子之间摇摆不定,在烦恼中苟延残喘吗?
钟声在夜风中回dàng,使风野的烦恼沉渣泛起。
风野如同被大人训斥的小孩子,忽地缩起了脖子,又把外套领子竖了起来。
朝着黑色人影去的车站方向,风野加快了脚步。
解说
——秋山骏
我想直抒已见。我主动提出为氏做解说,这种做法恐不多见。
大约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地点已记不清了,我与渡边先生不期而遇。当时谈得兴起,竟突然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向渡边先生提出,希望为他的一部作品做解说。渡边先生面露难色。或许,他讨厌我这样的粗疏的评论家去触碰他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