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下于僵住了,死一样的沉寂。景怡咳了一声,轻轻道:"有话好好说,喊什么?!"
景琦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一下子将桌上的一大盆场调翻了,喊声更大:"就他妈喊了!怎么着!"
汤水四溢,人们忙往后躲。丫头们忙枪上前,连挪带擦收拾着桌面。
田木两眼盯着桌面一动未动,任汤水流在他的身上。丫头忙过来擦:"留神烫着!"田木仍一动不动。
田水看着景琦:"七老爷的爱国之心,我很理解,我也很钦佩!我的父亲和我讲过,当年在百草厅你们动过刀,而且,我爸爸打输了,他不但不生气,还对七老爷充满了敬仰之意。这才做了朋友!"
敬业忙调和地:"对对!大家都是朋友嘛!"
景琦厉声训斥道:"闭上你那臭嘴!"
敬业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田木:"说实话,对东三省发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并不觉得光彩,可我,七老爷,我们都无能为力……"
景琦仍在气呼呼地听着。
田木:"这次姨奶奶去东北,我愿助一臂之力,我可以写几封信,说明这是正常通商。请姨奶奶带在身边,万一遇到麻烦,会起到作用的!"
景琦没有说话,将面前的酒一口喝gān了。九红感到了气氛的缓和,便道:"那太好了,这也正是我今天请你来的意思。你吃完饭就得写,我明儿一早儿就上路了。"
火车包厢里。夜。
车轮撞击钢轨声不绝。
九红躺在卧铺上,睁着两眼没有睡。槐花躺在对面的卧铺上,也睁着两眼没有睡。
九红侧过身:"槐花!把我肩膀儿上这毯子给我掖掖!"
槐花斜了九红一眼没有动。九红见没动静,有了训斥语气:"你听见没有!"
槐花:"你自己不会掖?!"
九红:"我就叫你掖!告诉你,这回出来,你就得听我使唤,这是七老爷吩咐过的!"
槐花忍气吞声起身走过去,没好气儿地给九红掖了两下。九红怒道:"你使这么大的劲儿gān什么?"
槐花抽手要走,被九红一把抓住手腕:"你不乐意,是吗?"
槐花挣了一下没挣动。九红接造:"告诉你,出门儿在外,可没人护着你了!"
槐花:"你想怎么样?"
九红:"不想怎么样,你很好好儿听话!"
槐花:"哼,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出来!"
九红:"为什么?"
槐花扭头看着别处:"你心里明白!"
九红欠起了身:"哎,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出生入死闯关东,把你留在七老爷身边儿得宠,办不到!"九红得意地将槐花的手一甩,又躺下了。
槐花走回自己的铺前坐下发愣,停了片刻,突然道:"你心术不正!"
九红:"这个大宅门儿里哪个是心术正的?你倒跟我说说!"
槐花:"你也是过来的人了,何苦!"
九红一下子坐了起来:"正因为是过来的人,才知道过来的有多不容易!有我在,你就甭想得宠,不就仗着年轻吗!把水给我端过来!"
槐花起身把水端过去,用力往小桌上一放,水洒了出来。九红扬手打了槐花一个嘴巴,槐花吃惊地捂住脸:"gān什么?!"
九红:"你敢跟我吊猴儿!我就给你点儿厉害看看!"
槐花失神地坐在铺上,神色充满了屈rǔ。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大书案上摆满了《本草纲目》等各种医书。香秀正在烛台上接燃一根蜡烛。
景琦聚jīng会神地在看书,不时地圈点,夹上纸条。香秀轻轻走回案头,拿起毛笔练字。景琦拿书时,见香秀极认真地写着小楷,不禁注视出神。香秀歪着头看字帖,发现景琦在看她,撩了一眼,又低头写起来。景琦凑上前看,香秀突然用手捂住字纸:"别看我,好好儿看你的书!"
"我看看你写的字有长进没有?"景琦道。香秀拿开手转过纸给景琦看,景琦歪过头:"嗯,不一样了,不像蜘蛛爬的了!"
香秀得意地:"哼!"
景琦:"像猫爪子挠的了!"
香秀:"哎呀,你怎么这么坏!"
景琦:"你看你这一撇儿,到这儿就行了,撇那么长gān什么?你这腿儿都伸到别人被窝儿里去了。"
香秀笑了:"伸到你被窝儿里去了!"
"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景琦走到香秀身后,把住了她的手,"告诉你怎么写!"边说边把着香秀的手写了一个"永"字,接着说道:"看见没有?这就好看了!"
"懂了!懂了!"香秀说着要自己写,但景琦仍把着香秀的手没放,脸与香秀贴得很近。香秀笑着一回头,几乎碰到他的脸,忙往后一躲,不好意思地用力推道:"去去去,看你的书去!别跟我捣乱!"
景琦松了手,走回来:"教你写字,我倒成了捣乱的了!"又坐下看书。
香秀呆呆地看着景琦。景琦感觉到了,抬头道:"你不好好写字,看着我gān什么?"
香秀:"我愿意!"
景琦:"好,好!看吧,看吧!"
香秀出神地望着景琦。
东北吉林豹子山口。
北风呼号。一队长长的运货车马,行进在山路上。
huáng立勒住了马,车队从他前面走过。这是几辆拉木材的车。huáng立问车老板道:"前边儿是豹子山吧?"
车老板:"没错儿!翻过山天也就黑了,正好在豹子屯儿打尖儿!
huáng立:"山路好走吗?"
车老板:"还行!有一段陡坡费点儿劲。你们拉的什么货?"
huáng立:"药材!"
车老板:"嗬!胆子不小,碰上日本兵可就麻烦了!"
huáng立未答话,纵马前去,赶上了九红乘坐的第一辆车。车上装着高高的麻袋,九红不时四下张望,一身男装打扮,十分英俊。huáng立骑马与车并行:"翻过豹子山,天黑了在豹子屯儿打尖儿。"
九红:"嗯!还挺顺当的啊,上了大路大概就有日本兵了。"
第四辆车上坐着涂二爷和槐花,槐花一身男装不伦不类。涂二爷把麻袋拉了拉:"累了吧!你躺会儿。"
槐花:"不累,就是心里不踏实。怎么一个日本兵也没看见?"
涂二爷:"看不见好,看见就麻烦了!"
赶车的:"我们走这条道儿绕点儿远儿,可保险,日本人还没往这边来呢!"
突然后边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众人一惊,忙回头,只见有四骑快马飞奔而来,转瞬间,超过了长长的车队,又突然勒马原地转圈儿。
四个骑马的汉子回头向车队张望。
九红注意地望着,直到四匹快马掉头向山口奔去,消失在远方。
九红若有所思地望着空空的山口,回头看了一眼huáng立,huáng立急催马向前赶了几步。九红警惕地对凑到车边的huáng立道:"huáng爷,还往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