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轩、白方氏、雅萍和白文氏继续在吃饭,大家都低着头。没一个人说话。
颖轩忍不住抬头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头吃着;白方氏借夹菜偷看一眼白文氏,白文氏依然低头吃着饭。雅萍夹了两块萝卜放到白文氏碗中:"别光吃gān饭呐!"
白文氏的眼泪掉在碗里,她的头更低了。众人正不知说什么才好时,颖宇回来了,他转过活屏走向饭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饭扒拉回碗里,低头儿吃起来。
大家惊讶地望着。白文氏意识到了什么,也慢慢抬起头来,只见颖宇似乎吃得挺香。
白文氏夹了两块萝卜放到颖宇碗中,颖宇赌气似的把嘴塞得满满的……
白宅花房。夜。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对面。
"二奶奶,你今天给我出了个难题呀!"
"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气着了,这事儿我也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没敢告诉您。
事儿太大,怕您拦着,我就办不成了。"
"我既把家jiāo给你了,我为什么要拦着?"
"我真没想到,您今儿太给我留面子了。"
"行了,这儿没别的人,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宫里没有人不行,王太监已经失宠,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爷眼前儿刚红起来的,咱们得找个靠山。"
"靠得住吗?"
"要说十分的把握,我也没有。我这叫押宝,我就把这一宝押到常公公身上了。"
白萌堂闭上了限:"百草厅都开业了,他还能使上什么劲儿?"
白文氏:"这种事儿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长线钓大鱼,真到了要劲儿的时候,临时抱佛脚可就来不及了。我就盼着百草厅有人承办,早点儿开业呢!"
白萌堂睁开了眼:"这是为什么?"
"它一天不开业,咱们就得gān等一天,下不了手;只要开了业,一没能gān的人,二没上等的细料,三没有秘方,这全都在咱们手里,出了娄子,宫里就得过问,那就有热闹看了。咱们呐,先忍着。"
"这就是你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白萌堂笑了笑又闭上了眼,"这就是你的当忍则忍!"
白文氏:"对!等我忍过这口气来,我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咬死!"
白萌堂猛地睁开双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坐立了身子,两手不停地拍扶手:"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后你要是放把火把咱们家烧了,我也认定你一定又有宏图大志要施展,我也会说你烧得好!"
白萌堂说罢大笑。白文氏也开心地笑了:"瞧您说的!"
隆冬来了。gān枯的树枝在风中招摇欲坠,满街huáng沙翻卷,让人睁不开眼睛。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冒着凛冽寒风回到家,刚进院,就见景琦抱着大小砚台、笔、墨出了东屋书房往北屋跑,忙问:"景琦!gān什么呢况景琦停住回过头,"爸爸说这文房四宝得借点儿人气儿!"说罢回头跑过北屋。
白文氏疑惑地也进了北屋,只见景琦把砚、笔、墨放到炕沿儿上,颖轩正一件一件往被窝地里放,诧异地问道:"你这是gān什么?"
颖轩一本正经:"借点儿人气地,码到被窝地里陪着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气儿,写出的字不生分!"
白文氏生气地:"你gān点儿正经事儿行不行?"
"有什么正经事儿?颖轩管自和景琦忙活着把文房四宝铺进被窝儿。
白文氏叹了口气,开了预格的门儿,拿着首饰盒:"我可告诉你,老爷子可真是不行了,这又到了年关……"
颖轩:"我也无回天之力,这事儿甭跟我说。"
白文氏回身指着砚台,生气大叫:"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颖轩忙坐到抗边挡住:"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发什么火儿?"
白文氏:"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放被窝儿里,睡着舒坦吗?啊?!"
颖轩应付着:"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脱衣裳钻被窝儿。"
景琦兴高采烈脱了个jīng光,钻进被窝儿。
白文氏无奈地拿着首饰盒往出走。
景琦在被窝儿里乱踢:"哎呀,妈呀,真凉啊!"
白文氏回头:"你再把孩子激出病来。"
"行啊,能背几句了。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敌人。"
"羌笛何须怨杨柳。"
"chūn风不度玉门关。"
"我再说一句,你要接得上来,过节我给买地仗!"
"您说呀!"
"虚负凌云万丈才。"
景琦愣了愣,笑了:"不知道了。"
颖轩:"哈哈,一生襟抱未曾开。儿子,好好念书吧,长大了gān什么也别gān医药行,懂不懂?"
景琦:"爸!"
颖轩:"懂个屁!"
景琦笑了:"不懂。"
颖轩:"gān这行固然是积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gān这行,是把人命拿在手里玩儿啊!你这小子长大了能gān点儿什么呢?"
过年了。白宅显眼的墙上、门上,都贴上了倒贴的"福"字;此外,金鱼缸上贴"年年有余",柜门上贴"日进斗金"、"招财进宝",门框上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影壁后面贴了个大大的"chūn"字。
天刚擦黑,在敞厅前院,大人孩子就各显神通,pào仗、起火、麻雷子,竞相点放开了。景琦居然用棍儿挑着一挂鞭放着乱抡乱甩,噼里啪啦吓得孩子们乱跑……
白宅祖先堂。夜。
全家老小都在,颖宇、颖轩和秉宽、胡总管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门口。
白萌堂挣扎着要起来,颖轩忙过:"爸,您别起来了,我们代祭吧。"
"扶我起来。"白萌堂不肯,挣扎着,颖轩等只好扶起老人,几乎是把他架到了案前。
白萌堂悲伤地望着祖先遗像:"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孙不肖啊--"白萌堂说着要跪下,却一下子扑倒在地。颖轩等七手八脚又把老人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吩咐道。"赶紧抬回去!"
大宅门一片黑暗,寂静。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心绪纷乱、刚回到二房院的白文氏顿时心里"格登"往下一沉。丫头开了门。胡总管上前急道:"快回禀二奶奶一声,老爷不行了。"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
花房内,白萌堂躺在躺椅上,气息微弱。一家老小站了半圈儿,鸦雀无声地望着。
白萌堂声音艰难而低沉:"家道艰难,我死了以后,一切从简……祖宗的基业断送在我手上了……你们今后不管多难,也得把百草厅老铺给我盘回来……
往后这个家就由二奶奶管……行了,都回去吧……这个年……让我给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