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撅一根食指,季宗布的食指像根钢柱纹丝不动。
景琦站起身拼尽全力终于无用,他一下子泄了气,惊异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笑了笑接着吃饭。
景琦:"你神了!"
"那当然!这叫功夫,吃饭!"
"你教我功夫!"
"不教!"
"怎么了?"
"你得先念书。"
"那你怎么练功夫?"
"你以为我光会功夫?来。"季完布从布包里拿出《庄子》给景琦,"你随便翻开一篇。"
景琦好奇地翻开一篇。
"念头两个字。"
"物无,"
季宗布十分流利地背起来:"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景琦真的听傻了。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季宗布滔滔不绝,抑扬顿挫:"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
景琦忍不住大叫:"你真神了!"
季宗布笑了:"怎么样?读好了书,教你功夫,吃饭!"
景琦突然地:"我想起你是谁来了?"
"谁?"
"我那年是你送我回来的。"
"嘘--不许乱说、吃饭!"
景琦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自此之后,景琦像换了个人。真个成了"师徒如父子"。季完布这先生也特利,并不死死把学生拴在学馆里。有时带景琦串花房,向他讲述花卉知识;有时带景琦逛大街,指着牌匾讲书家掌故;甚至串到古玩店,也能给景琦讲一大堆奇闻轶事儿。过没几天,景琦甚至天刚亮就起来绕着院子去踢腿去了……
这一切,都让秉宽感到怪异,他闹不明白这位季宗布算哪路先生。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颖轩都在院里。秉宽对着两位主人,才张嘴,又吞吞吐吐起来。白文氏道:"甭管什么事儿,你说吧!"
秉宽提了提气:"念了没有几天书,可倒好,整天的逛大街、串药汤、钻花房,天刚亮就起来踢上腿了,这样下去……"。
白文氏:"他这些日子淘气了没有?"
"没有。"
"打架设有?"
"没有。"
"欺侮兄弟们没有?"
"没有。"
"你还想怎么着?"
"我是怕……"
"我已经知道了,他爱怎么教就怎么教,这是开头就说好了的,以后谁再瞎嘀咕就给我撵出去,也有你!"
秉宽委屈地:"我是……"
白文氏:"你是好心,难道季先生就不是好心么?"
颖轩:"他现在念什么书呢?"
秉宽:"我也不懂,好像是《庄子》。"
颖轩:"哼哼!这位季先生不俗!"
景琦的变化,很让白方氏上心。便对颖宇念叨多对自己的孩子上点儿心。
颖宇正琢磨贵武的事儿,不耐烦地:"我自个的事儿还没结没完呢。"说罢窜出门,奔了范记茶馆。
范记茶馆单间。
颖宇对詹王府的车夫索大车说道:"我说老索,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
索大车:"不是我不说,您也知道詹王府的规矩,这事儿叫王书知道了,轻者丢饭碗,重者,小命儿没了。"
颖宇:"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想想,这俩孩子是武贝勒的亲骨肉,生生的叫人家父子分离,这是人gān的事儿吗?"
"这事儿是够损的,可武贝勒也不对呀!"
"他固然不对,毕竟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人家要找自己的孩子,托到了我,能忍心看着不管?太没人性了吧?"
"唉!您这可真是给我出了大难题了。"
颖宇掏出一包银子送给索大车:"这点小意思,您收下,事情办成了,我必然还有一份厚意。这可是积德修好的事儿!"
"那这银子我更不敢要了,嫌人家这种钱还是人么?"
"是!是!索大哥这句话,一听就是个讲义气的人。"颖宇又收回了银子。
"这样吧,当初这俩孩子是我送走的,我再接回来,詹王府这碗饭我也不吃了,就算我修修来世吧。"索大车下了决心。
郊区。去huáng各庄的土路上。
索大车赶车,颖宇坐车上,马车扬起一道灰尘,渐渐远去……
huáng各庄huáng老汉家。
huáng老汉一脸委屈:"当初是送来俩孩子,可我养不起呀!"
颖宇:"少废话,你弄哪儿去了吧?"
huáng老汉:"卖了!"
颖宇:"卖了?卖给谁啦?"
huáng老汉:"过路的人贩子。"
颖宇:"嘿--你可真行,这还没地儿找去啦,算了吧,我先把这丫头带走!"
huáng老汉:"哎,怎么说带走就带走呢?"
颖宇:"我可告诉你,这孩子的妈,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詹天府的大格格,你惹得起么?"
huáng老汉:"惹不起。可这十来年儿,我们养这孩子不易,花了不少钱……"
"你不……"刚说俩字,颖宇听到门响,忙回头,只见一个十来岁样儿的小姑娘吃力地挑着两桶水进来,边向缸里倒水边说:"爸,门口有辆马车。"
颖宇死盯着小姑娘。huáng老汉忙吩咐孩子去喂猪,小姑娘看了一眼颖宇出了门。
颖宇接道。"我还告诉你,少提钱的事儿!我没叫你赔儿子,就算便宜了你,儿子是我的,你卖了多少银子应该还我!赶紧把儿子给我找回来,要不然我要你的老命儿!"
郊区回京城的土路上。
马车在土路上行进。颖宇看着孩子问:"你叫什么?"
孩子:"huángchūn儿!"
颖宇:"你不姓huáng,你知道吗?"
huángchūn一愣。
颖宇:"姓huáng的不是你亲爹,你亲爹犯了事儿了,离京以前托我找你,照应你。"
huángchūn:"我亲爹是gān啥的?"
颖宇:"你亲爹,嗬--可是个大官儿呀!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呀,等着享福吧!"
第十二章
教堂。
颖宇带huángchūn走进教堂。
空旷的教堂里,huángchūn迟疑地穿过大厅缓缓走向耶稣像。
德国神父容华史看着孩子的背影,对颖宇道:"叫这孩子到育婴堂先gān点杂活吧。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颖宇:"我得叫她爸爸出面来领她。我绕世界一放风,不怕他不出面。"
huángchūn站在耶稣像前,好奇而又庄严地望着。
教堂响起了钟声。huángchūn孤零零地站在教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