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
“是我丈夫,连他也不想和我一起被人当做医学实验用的天竺鼠了,所以……”
“还进行过实验之类的!”
“不知道是否算实验,但对我们来说,如同被人当做实验品。”
大概是极为令人不快的感觉,一谈到医院的事,东子顿时声色俱厉。
“完全是荒唐透顶!”
“是那种治疗吗?”
“ 的确是令人厌恶的事,每天监测的体温突然下降,便知道好像要排卵,于是,医生便下命令说‘今晚是一次机会,你们必须试一下’。医生这样一说,我便坐立不安地确认丈夫回来的时间,我也必须中途停止工作赶回家,恭候丈夫,让他把我抱在怀里。我们的性生活只能配合着我的身体状况进行。”
“……”
“但是,我们不是机器,并不是无论何时只要人家说现在需要立刻开始,就能顺利完成,而且……”
东子将杯中的“马格利特”一饮而尽说:“他更可怜,一知道不久将要排卵,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做爱。”
“做爱?”
“的确是异乎寻常,因为他必须事先使jīng液浓度增高。即便是平时有所节制,医生一说‘今夜必须进行’,就立刻进行性生活也是很难为人的吧男人有男人之间的jiāo往,而且,大概也有今天正好没兴趣的时候吧?但是,医生一旦要求,我们就不能说不……”
如东子所述,他们夫妇的性生活并非出于爱情,而是为尽义务。
“出于那种目的进行性生活时,丈夫搂着我也罢,我被丈夫抱着也罢,相互之间无一点快感。只有总算尽到义务的疲惫感,躺在背朝我睡着的丈夫身边,jīng神恍惚地眼望天花板沉思:这样真的能怀孕?”
因为又谈起带刺激性内容,秀树环顾四周,发现旁边的顾客及柜台的酒吧服务员均未注意听。
“这就是地狱,的确是医学实验用天竺鼠的地狱。”
秀树请酒吧服务员给自己和东子又添了一杯饮料。东子接着说:“不过,他对我很好,qiáng忍着与我奋斗三年。但我明确地对他说了,这种事我们不能再gān下去了,若长期按医生的指示,像完成工作任务似地进行性生活,我们自身也会古怪起来。如果为了怀孕把我们自己也弄得古里古怪的,那就毫无意义了。”
“那么,他呢?”
“当然,他完全理解我。他对我说,即便没孩子也无关紧要,从前也没非常想要孩子,如果随随便便要个孩子倒是个大累赘,要把他抚养成人必须付出千辛万苦,就是长大之后也得不断地为他操心,想到这些,索性不要孩子是多么快活呀!”
“他很体谅你。”
“ 不过,我越知道他体谅我,自己越苦恼。他虽这样对我说,但本意不还是想要孩子吗?口说不想要,实际上不正是感到寂寞吗?只因和我在一起,他一生都不能接触自己的孩子,如果与别的女人结婚,就能抱上亲生的孩子,或一起玩投球游戏,偏偏因为和我结了婚就必须打消享受天伦之乐的念头。”
“其实,你最好别那样想。”
“当然,我也考虑不那样想。但每逢周日,见到他面露寂寞无主的神情,抑邻居一家托儿带女坐小客车外出,我就觉得对不起他,感到十分抱歉……”
酒吧服务员又送来新的“马格利特”,东子像正等着似地喝了一口,说道:“但是,我决定不再想那些事。丈夫的事,亲戚的事和朋友的事一概不想。不能生孩子就不能生。这种事不应该对别人讲,但也不必隐瞒。如果有人问就光明正大、开诚布公地对人讲‘我是不能怀孕的’。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就要坦率地正视它。”
东子的眼睛略微俯视,接着说:
“我不会因为不能生孩子这点事就心灰意冷,我不会再为此感到失落,感到低人一等。但社会上的人是形形色色的,有人说不能怀孕去某某医院看看吧!有人说吃些中药试试!最后,竟然有人说:‘你是否不知道怀孕的方法呢?’”
“这话是当面对你讲的吗?”
“当然是,大概是酒后的笑谈。但是,连作为女人的我都被人这样说,我想我丈夫在外面多半也会被人说三道四,而且有些话是不堪入耳的。兴许会说他‘没有种’……”
“哪能……”
“以前,曾有人半开玩笑地说过那样的话,所以……”
“不过,有良知的人决不会说那种话。”
“虽不太明白,但只因与人坦率说出不能怀孕的事,对方口出粗言。”
“说什么?”
“说我是‘石女’。”
秀树情不自禁地口中重复了一遍。该词写做“石女”,读作“产ます〃女”产ます〃女——日本语词汇,意思是不能生育的女人,俗称石女。——译者注。此话的确冷酷无情。
“那种事最好忘掉它”
“当然忘掉了,不过也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里……”
东子突然沉默不语,她的目光好像在搜寻什么。一会儿,她问秀树:“男人大概喜欢有孩子的女人吧?”
“为什么?”
“有些莫名奇妙。有人说,女人尝受到生孩子的滋味后,男人也欢喜。”
“不会吧……”
秀树正想说绝对没有,东子又说:
“人们说女人越浮躁越好……”
“那又是其它的问题了……”
“对,这我知道啊。”
说到这里,东子刚要喝马格利特酒,又把酒杯放下来,说:“已经不行了,再喝,我就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来!”
“不过,最好是和盘托出。”
东子好像被煽动起来,在秀树的劝诱下说:“方才,我大概说过,必须按医生的指令过性生活。”
又是被nüè的事,东子略有醉意,继续说:“性jiāo完了之后,就该去医院了,再检查丈夫的jīng液是否准确注入到我里面去。”
“那么,是第二天……”
“今天被命令必须进行性生活,之后便上诊断chuáng检查jīng液是否准确注入子宫中。为什么哪个医生都是这一套呢?如果再去,我的jīng神将要崩溃,我可能会变成疯子。”
“没有更舒服些的治疗方法吗?”
“作为外行,我这样说使人难以理解,以目前医疗水平而言,只要关系到不孕症问题,就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先进,还有大量问题我们根本不了解。”
因秀树是医学门外汉,心想怎会如此呢?
“ 不言而喻,医院都设有不孕科,许多妇女蜂拥而至,有的人得到了孩子,人工授jīng和试管婴儿也成为话题。但那仅是极少数,更多的人仍因不孕而痛苦不堪。然而,你只要说不能怀孕,谁都会说‘去医院看看吧’,说得像治伤风感冒一样简单。那都是幻想,不孕症不像感冒那样能轻易治好。以目前的医疗水平,在生育问题上仍搞不清的、甚至感到神秘的、不可思议的问题多得很,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