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路旁的坟墓,水井,鸳鸯,牡丹,泥菩萨……全都不放过。
但你以为一个成人可以白痴成这样的吗?整整十八里,句句都是说明一南一女在上路,竟然一窍不通半分不晓?他还有资格去求学问吗?
——她真是低估我的智慧!我已几乎可撰“文人无行新传”了,她还以为我只是只呆头鹅。
到了最后。她见我执迷不悟,她也技穷了。
芳心暗暗的赞许我刚正不阿心无旁骛,简直是可托终身的乔木。于是她拿出一只玉蝴蝶作为信物:“梁兄,弟亦有一九妹,愿结丝萝。她与弟是双胞,所以长相性情,并无两样,不知梁兄尊意如何?”
我谦让一番,装作惊喜jiāo集的,半推半就,答应她了。
手持这只玉蝴蝶,回到经馆中招摇,不消半天,全体同窗书友都知悉我的艳遇了。
huáng超母还用热烈的助语词来颁我“最佳沟女奖”。这厮枉读圣贤书,那么市井恶俗的话都说得出口?幸好周先生不在,否则一定用“夏楚”针对。
我沾沾自喜,扯过四九一旁耳语:“四九我教你,女人不能宠,一定要放长线,吊胃口,这样,便吃定她了。”
四九俯首聆听,点头称是。
在我出发到上虞的祝家庄议婚的前数晚,常在梦中见到英台,风情万种地招引。
每次醒来,不免抚心一问:就这样定了吗?我再没有第二选择了吗?不过算了。如果婚后她不中我意,再思量秘密纳个小星也是可以的。
我很笃定,对这囊中之物,少不得摆摆驾子,免得她以为我是急不可待,遂慢条斯里,左延右宕,迟了三天才去。
在祝家楼台,预定气定神闲地发挥我的男性魅力。英台亮相了,侧门边一架屏风后红衣一展,见这丽人上穿水红衫,下系紫罗裙,头梳盘云髻,脸施薄胭脂,身后有银心相伴,款款上前向我施礼:“梁兄,你好。”
哗,我眼前一亮,还不错。
于是我俩开始话旧,说了半天,才把那玉蝴蝶掏出来,也不可以吊她胃口太久的。
谁知一掏出来,英台便赦然道:“梁兄,这信物可以作废了。”
什么?什么?——英台竟答应了马家的婚事?她竟说我来迟了?来迟了多久?
才不过三天,事情便变了?——真令我面上过不去。哦,起了半天云,落不到半颗雨,我还要不要做人?我如何面对损友如伊抽水的jian狡笑容?
我质问英台:“你爱那马文才什么?”
“虽说没见过面,不过他看了我的文稿,十分倾慕,二话不说,便倩媒下聘,他多勇!——甚至不追问我的过去。再说,他家境富裕,我一过去,锦衣玉食,宝马雕车……”
“难道就是这样了?”
“梁兄——你为什么要迟到?你摆架子,我又岂能没架子?既然你欠那份热心,我也不忿再等,便答应他了。”
“英台,你曾送我玉蝴蝶——”
她施施然地走过去,拉开酸枝抽屉。原来一抽屉都是玉蝴蝶。
天啊!一抽屉都是!也许每一个书友,连那个比她矮的辛玛祥,林嘉升都有。也许连周先生都有。——这骚货,要不她还没读满三年,怎能提早领得毕业文凭?唉,难为我与他同衿共枕时,忍得那么辛苦!
“梁兄,我游戏玩过,书也读过,又见识了那么多男子,只觉得有点倦意,乘此机会也择木而栖息。”
我气极,一手捏碎了银心端上来的喜饼,还掷在地上乱踩。吓得这丫头,哼!抓不住老虎,在猫身上出气也好。
英台见我此情状,也有点怜惜。忽然想起了:“梁兄,梁兄,你别这样,我且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们的书友任建晖,记得吗?她也是男扮女妆去攻书的。我早已秘约她来作陪嫁姐妹了。她也不错的。”
“吓?”我惊愕失态,呻吟:“——书友中,究竟有谁不是女人?”
一阵血气上涌,我口吐鲜血。
英台见我吐血,便关怀道:“梁兄,在十八里相送那日,我便发现你身子虚弱,气喘。现今小小刺激,又忙不迭吐血,我看你一定病染肺痨。银心,银心——”
她着银心取来一纸,隔老远地递予我:“这是著名的焦大夫的地址,梁兄,你去诊治一下吧,肺痨可是会传染的,我是为你好——”
为了我好?我看她怕传染是真。
不要假作好心了,老早就知道,我的病不是大夫能够医好。以我所知,吐血只消磨点浓墨灌在肚里,便可立即止住。然而我却不能,为的是心病。
谢了,我撕掉那店址。
梁山伯,堂堂江南才子,栽在这绝情女子手上,还苟活作甚?
我名誉扫地,面目无光,心如止水,万念俱灰。如何向猪朋狗友父母师长jiāo代?连四九那厮也瞧我不起了。
呜呼!
我如无主孤魂一脚轻一脚重的踱回家去,真是一条漫漫长路,好不难行。好象刚才吐的一口血,便已把元神也一并吐掉一样。
回家当晚,我吞了玉蝴蝶自尽。即使死了,也羞于魂兮归来,只好化蝶。
——敬告各位,本人乃为面子而死,决非殉情,千秋万世,切莫渲染误导。
永诀矣。
明天正式做女人
明天。
明天对我来说是一个梦寐以求的大日子,他们会将把我那“东西”切掉,使我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老实说,那东西随身携带了廿五年,一直都很累赘,又不美观。真好了,终於可以摆脱它了。
心理医生给我最後的忠告:“祖儿,千万别一时冲动。你明白吗?手术之後,一切都无法挽回,你是否坚决?有没有心理准备,接受外界的批评……如果你有一点悔意,那麽我们可以再等一段日子。”
我望着这个苦口婆心的医生,哎,真是,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嘛,随我如何处置。世上有很多人,总是毫无抱怨,逆来顺受,温纯如海面上漂浮的一个废胶袋,连关心自己也无能为力。这种人绝对不是我。
这事件对整个香港整个世界都没影响,即使大家当作笑话,我反嘲笑我们的懦弱。
小小的手术而已,我完全掌握一切准确的资料,需时不过一小时,把所有的东西切除。
哗,连根拔起,头也不回。然後再为我装上人工yīn道,便大功告成了啦。我也不介意他们把手术过程录影,作为日後的参考,因为我要令广大的“姐妹”们明白:忍受小小的痛楚,便可过快乐的一生。这小小的痛楚,那个女人没经历过?给我验身和曾作为时半年观察的江医生,也很认真地对我说:“变性之後,你是没有子宫,没有卵巢,女人的器官并不齐全,yīn道也是人造的。你可以造爱,但无法受孕。”
当然,这便是我的遗憾。我甚至无法得享月经来cháo时几天慵懒的日子,名正言顺地得到体贴。而约瑟夫也不会骚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