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说,“只是一点皮外伤,忍一忍吧。”
吴丽敏大叫起来:“忍,你要忍到么时候?你懦弱,人家就敢骑在你的头上,你晓得不?”
方子衿想流泪,可她确实已经无泪可流了。她说:“我能过安生日子,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吴丽敏不满足,无论如何,她都要替自己的好友出这个头。她自己是接治医生,不管方子衿是否同意,给她开了一个星期病假。第二天一早,她拿着假条找到系里替方子衿请假,同时将昨晚发生的事向系领导作了汇报。接着,她找到公安局领导,希望他们提供一个事件说明。杨维华和陆秋生有私jiāo,方子衿又是因他们之故招祸,也希望为方子衿做点什么,所以很慡快提供了证明材料。拿到这份材料后,吴丽敏返回学院政工科,将材料jiāo了上去。她对政工科长说,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如果办得我不满意,我就找省里去。
第三天上午,方子衿正在家里看项钦羊的手稿,有人在外面敲门。她披了件外套,过去将门打开,见门外站着的是系总支刘书记。她一下子有些着慌,怎么都没意识到刘书记会上门来看自己,手里还提着一盒点心。刘书记是一名抗战gān部,打过不少恶仗险仗,身上留下了许多伤疤。医学院建校之初,没有成立党委,只有一些党小组,几年后才成立党支部,前年正式建立党委,各个系建立党总支。许多党政gān部就是此时进入学校的,刘书记也是如此。他是一个非常耿直正派的人,只是仅有在部队识字班里的文化底子,工作方法比较简单粗bào。在他的眼里,美女似乎和美女蛇是画等号的,私下里,他几乎不和系里的女同事说话,工作上的接触,一定保持着相当的安全距离。
刘书记说,听说她病了,所以代表系总支上门看一看,同时了解一下前天晚上的情况。方子衿热情地请刘书记进来,搬过一把椅子让他坐。刘书记极其小心地坐下来,告诉她说,学院对李淑芬打她一事非常重视,已经正式通知李淑芬停职检查。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换动屁股,每次仅仅只是用屁股的一边坐在椅子上,身子歪斜着。每一次改变姿势,他都会皱一皱眉头。方子衿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刘书记见问,顿时显得十分尴尬,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方子衿说:“你不必顾虑,我是医生。”
刘书记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毛病真是害死我了。”
原来,在部队的时候,条件异常艰苦,常常是饱一餐饿一顿,更多的时候,搞不到粮食,捞到能填肚子的,就往口里塞。这些东西吃下去后拉不出来,不得不用手往外掏,手掏不出来的时候,就叫别人帮忙,拿一根竹签,一点一点往外拨。很早以前,他就落下了脱肛的毛病,前些年总在打仗,根本没有机会治疗。后来和平了,生活好了些,像是没事了。偶尔复发,弄点药搽一下,几天就好了。没料到这次发得特别厉害,看了好几家医院,中药西药口服药外用药,全都试过了,没有效果。
方子衿对李淑芬的处理意见没有丝毫兴趣。她知道,自己掺和到这样的事里去不会有什么好处,相反,刘书记提到自己的病,她倒是兴趣大增。这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病例,不是非常时期经历非常生活,恐怕难以见到。她迅速在脑子里进行了一番扫描,将所学的西医理论、中医理论以及针灸学方面关于这种病的治疗方法,全都梳理了一遍,脑中顿时映现出各种不同的治疗方案。她详细地问起刘书记的治疗情况,尤其是中医以及针灸方面,她问得尤其详细,甚至是偏方也不放过。
这疾病折磨着刘书记,令他痛苦不堪。方子衿既然有心问起,他自然是有问必有所答,丝毫都没有保留。方子衿说,她记得从一本中医书中看到过一种偏方,如果他愿意,她可以同时用偏方、中药以及针灸制订一个综合治疗方案。刘书记说,许多的方法都试了,许多的钱也都花了,不在乎再多试一次。同时,他又问方子衿,她所说的偏方是什么,有没有副作用。方子衿说,具体药方,她记得不十分全,还需要去查资料。不过,她觉得用药方面并没有非常特别的,唯一的特别之处,是用狗肉作为药引。刘书记听说用黑狗肉做药引,立即说这可有点麻烦,他从小不吃狗肉。
方子衿哦了一声,不知该怎样说了。刘书记说,不过,为了治病,他还是可以试一试。
方子衿为刘书记的治疗持续了两个星期。其实,仅仅一个星期后,刘书记的病就已经好了。方子衿担心他遇到特殊情况会再次反复,用了一个星期时间巩固治疗。除了用药之外,方子衿还用上了针和灸。这两种治疗一次需要至少一个小时以上,和刘书记之间虽然没什么话说,却同刘书记的妻子以及大女儿关系亲密起来。
刘书记的大女儿刘云娣是一名高三学生,马上面临高考。可她的成绩在班上并不拔尖,他的妻子十分着急。有一次,全家等着刘云娣吃饭,可她有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急得都快哭了。方子衿看了一遍,给她提示了两句,帮她解了难。刘书记的妻子当场提出请方子衿辅导女儿。
从此开始,方子衿每个星期给刘云娣上两个晚上的辅导课。透过刘云娣,方子衿听到了许多关于李淑芬的消息。
胡之彦被公安局逮捕,李淑芬又bào打方子衿之后,学院立即宣布对李淑芬进行停职反省处理。院党委开过几次会研究李淑芬的问题,第一次开会,部分人认为胡之彦的问题,性质已经变了,属于敌我矛盾,李淑芬再留在团委,显然是不适合的。而她置党性原则于不顾,无端打伤方子衿,性质恶劣,应该给予处分。同时也有不同意见,认为将李淑芬调出团委是对的,但仅仅她因误会而打人就给予组织或者行政处分,处理过重,只要她主观上能够认识错误,向方子衿公开道歉以及在党员生活会上公开检讨,就算了。因为意见分歧,未能形成决议。第二次再议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这一个星期中,她不仅没有主动向方子衿道歉,而且gān脆连班都不上了,明显是在闹情绪,对抗组织。因此,大多数党委成员同意给她行政记过处分。不料节外生枝,文大姐给学院党委书记打了一个电话,表示了两点意见。一,我党的原则一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搞株连。胡之彦的案子由公安司法部门处理,学校方面不要插手,尤其不要牵连其他人。二,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并非不讲人情人性,也要讲。讲的是无产阶级的人情,是共产主义的人性。凡是对我党的革命事业做过贡献的同志,我们就要讲人情人性。
党委书记接到这个电话,立即召集党委成员开会,传达文大姐的指示jīng神。最后决定,将李淑芬调离团委,任行政科副科长。
至于对胡之彦的判决,一直拖到第二年的四月。刘云娣说,像这种案子,性质特别恶劣,按照案情,应该判七年以上的,而且要在发案单位召开公开批斗大会进行宣判,然后在相当的范围内游街示众。但不知为什么,胡之彦仅仅被判了三年不说,其他的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