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朝开国的前一百年,杀人案并不多见,这样的恶性杀人案,更是少之又少。可到了现在,世道确实是大变,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案子都有发生。对于刑事案件,古立德原本是可以不过问的。县里有两个巡检司,他们专职负责治安,这类案件,由他们管着。而在县衙里,还有一名典史,主要负责与法律有关的事务,自然也包括刑事案件的管理。而古立德所聘用的三个师爷中,就有一个刑名师爷,同样管理与刑律有关的事务。
可这个杀人魔的案子实在太大了。前两次杀人,古立德并没有亲自出面,从第三次作案起,他便不得不亲自去现场了。如今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案子还没有线索,宝庆知府乌孙贾已经数次对古立德严加训斥。
古立德不得不就此案写一个详细报告,这个报告,既是送给乌孙贾的,也是送给朝廷的。古立德非常清楚,乌孙贾也不想背责任,一定会将古立德的报告直接上报。自己的报告如若不写清楚,就可能被别人利用。
正当古立德绞尽脑汁想措辞的时候,衙役押着马智琛进来了。
古立德听到公堂中有异样的声音,以为是什么人来打官司了,抬起头,也没仔细看,便问:“什么事?”
奇的不是马智琛被押上了公堂,而是马智琛所跟的那个女孩,竟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此刻,她就站在一边,听到古立德问起,没待衙役回答,她先开口了。她指着马智琛说:“这个人是个臭流氓,跟了我几条街,想对我行不轨之事。”
古立德一听,顿时肺都气炸了,惊堂木一拍,斥道:“大胆,把人犯带上来。”
两名衙役押着马智琛向前走了几步,并且按着他,要他跪下。
古立德是个近视眼,一开始,既没有认真看,就算看了也不一定能看清。现在,马智琛被押到了面前,他再一细看,惊讶了,立即说:“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衙役还在按着马智琛,要让他跪下,马智琛却坚持不肯跪,所以,这两名衙役没顾上回答古立德。倒是那个女孩,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胡闹。”古立德大喝一声,“快把人放了。”
两个衙役听到这一声命令,不再按马智琛,而是松了手。马智琛也因此站直了身子,带点挑衅地看着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根本不在乎他的眼光,而是以一种刁蛮的态度看着他。
古立德挥了挥手,让两名衙役退出,待堂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智琛可不敢说他看到这个女孩顿时被她迷住了,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县衙门口,莫名其妙就被抓了进来。”
“他说谎。”女孩说,“他当街耍流氓,一直尾随在我身后,走了几条街。”
马智琛说:“你走路,我也走路。难道只要和你走同样的路,就是耍流氓?你这个逻辑,也太qiáng大了吧。”他原本想说太qiáng盗了,临时又改了口。
古立德看了看马智琛,又看了看女孩,心中明白了几分,指着马智琛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女孩似乎想说话,古立德指着女孩说:“你不准说话,我自有分寸。”又对马智琛说,“你说,是,还是不是?”
马智琛哪里好意思承认?我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反倒是一张脸,完全红透了。
古立德突然觉得这件事挺好玩,公务之余,搞点娱乐也不错,便对马智琛说:“你如果不承认,那就算了。你如果承认,我就替她做主,把她许配给你。”
女孩一听,顿时大叫:“不行,我不同意。我才不嫁给一个臭流氓。”
古立德不理女孩,只是盯着马智琛:“你快点做决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马智琛想,有县太爷替自己做媒,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婚姻之事,需要父母做主。自己来不及向父母汇报呢,能答应吗?正犹豫着,古立德又说了:“既然犹豫,那就说明你是不愿意了。既然不愿意,那你们就散了吧。”
这话可把女孩惹怒了,高声说:“他一个臭流氓,算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同意或不同意?我不同意才是对的。就算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马智琛却在此时说了一句话,但因为声音小,古立德并没有听清。女孩离他近,听清了,是“我愿意”三个字。古立德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说大声点。”
女孩抢着说:“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马智琛提高声音,说:“我愿意。”
女孩再一次大叫:“我反对。”
没料到古立德却说:“反对无效。”
更让马智琛惊讶的却是,女孩大叫道:“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能把我嫁给这个臭流氓?”
古立德一阵哈哈大笑。这是他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马智琛却目瞪口呆,什么?这个女孩,是古大人的女儿?不然,她怎么叫爹?
古立德笑过,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打不相识嘛。智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女儿静馨。你们两个,先去后院喝茶,我这里还有点事,处理完了就来。”
古静馨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马智琛是来向古立德请假的,原本说一声便可离去。然而,现在情况起了变化,他想多和古静馨在一起,自然不愿离去。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向古立德告别,然后随古静馨一起去后院。问题是,他不好开这个口,不知是该叫古大人,还是叫岳父大人,只是羞赧地鞠了一躬,跟着古静馨走去。
古静馨走了几步,到了门边,突然停下,便转过身,指着马智琛说:“臭流氓,别跟着我。”
马智琛说不清心中是种什么滋味,只是尴尬地冲古静馨一笑。
古静馨喝道:“笑什么笑?你以为你的笑好看吗?一副色láng相。”
马智琛更加尴尬,好在古静馨说过这句话后,转身进门。马智琛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
县衙后面是一个院子,对于这个院子,马智琛并不陌生,他已经来过很多次。只不过,以前每次来,古立德都在等着他,家里似乎没有别人。这个院子是历任县官的家,虽然不算太大,但和普通人家相比,也还算宽敞。马智琛也知道,古立德应该是有家人的,只是他从未见过。
早在洪江的时候,马智琛听到一些议论,说古立德是一个贪官,他一到黔阳,便指使胡不来大贪索贿。和古立德接触多了,马智琛意识到,古立德是个清官,他不仅清,而且对自己很刻薄,生活得很苦,因此马智琛对古立德生出了敬慕。
一个妇人,正在旁边的回廊里打扫。古静馨快步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娘。马智琛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这位竟然是古静馨的母亲,古大人的妻子,那么,她就完全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岳母大人。和未来的岳母大人这样相见,是不是太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