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姑娘坐过去,六爷手抱住霞姑娘腰,霞姑娘也没挣脱。一会儿,六爷撒开手,出去吧,外面清净了。霞姑娘却拉住了六爷,头朝六爷肩靠去。六爷身上一烫,血冲上来,埋头吻上去。
霞姑娘爱上了六爷。六爷跟她说:我五积子六痩,破鬼一个,老婆刚死,又有一个孩子,我肯定娶不了你。霞姑娘说:臭美,你怎么知道我就要嫁你?六爷点头,不言语。那以后六爷到哪儿,霞姑娘就跟到哪儿。六爷不愿耽误她,刻意对她冷漠,翻脸,发火,该骂的街都骂了,该发的狠都发了,她还是贴着他。六爷无奈,问她: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话匣子说,喜欢狗。六爷垂头,不言语,拉着霞姑娘就走。路上,话匣子问:去哪儿?六爷说,带你去见狗。霞姑娘兴奋,送我狗吗?六爷不言语,只管拉着走。两人到一家饭馆。馆子简陋,狭窄,人多,嘈杂,霞姑娘看过去,满屋子都是四十往上的老爷们儿。两人拣位子坐好。霞姑娘问,gān吗来这里?六爷说,送你只狗。霞姑娘问,狗呢?六爷招呼跑堂儿,伸出食指,说,要一笸箩熟狗肉,多撒花椒。霞姑娘身子发僵,瞪眼看六爷。六爷眼望窗外。狗肉端上来,伴着热气,蒸在霞姑娘脸上,却是凉凉的。六爷说,来吧,趁热吃,狗肉沾花椒,不麻。霞姑娘死死地盯着六爷,泪珠儿挂着。六爷动筷子,一声不响地吃。吃到一半,六爷停了筷子,擦一把嘴,看一眼霞姑娘,颓然说,我也是没招儿了,我不值得你爱。霞姑娘嘴巴上翘,轻笑一声,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副筷子,夹起一整块狗肉,就往嘴里塞。六爷看不过,起身拦她,霞姑娘挥开手,另一只手脆生生甩在六爷脸上。
这之后,霞姑娘的心像被凭空拽起,又被狠狠甩出去。她开始混,抽烟,喝酒,男人像火车一样,在她身旁一节一节过。她性子变了,变得和大部分北京姑娘一样,变得什么都相信,什么都不敢相信,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要挑剔,什么都能凑合,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话匣子还是那个霞姑娘,话匣子不再是霞姑娘。
话匣子头发湿漉漉地上楼,一个中年男人提着鸟笼笑眯眯地在门口候着。
话匣子假装没瞧见,掏钥匙开门。中年男人也要跟着进去,话匣子却一把把门关上,中年男人挡住门,嬉皮笑脸:“哟,不认识啦。”
话匣子使劲推门:“滚蛋!”
中年男人笑:“总他妈唱男人的歌,哪天变变?”
话匣子说:“变不了,几十年了!哪像六爷您,一天一变,跟花裤衩似的。”
六爷手上加劲儿,话匣子撑不住,六爷趁机溜进来。话匣子哼一声:“不要脸!”
两人进屋,六爷把窗帘拉上,回过身来,“哪天出去唱唱,让人也见识见识咱话匣子,打小就自个儿窝着唱,唱到什么时候是个了儿?”
六爷又走过去锁门。
话匣子幽幽道:“到死就了了,你关窗锁门的是要gān吗?”
六爷锁上门,回身盯着话匣子,一步步bī近。话匣子退后到沙发沿儿,笑说:“你想gān吗?”
六爷两眼冒出火来,伸手去摸话匣子的脸。话匣子一巴掌扇开,“滚开!”
六爷一把拽过话匣子,脸埋到话匣子脖颈处,深深吸一口,轻言道:“我后悔。”
话匣子挣扎,身上却慢慢发软,“后悔什么?”
六爷捧着话匣子的脸,“后悔当初没娶你。”
话匣子眼神迷离:“娶我,我也不嫁你!”
六爷把嘴凑到话匣子耳根处:“我他妈就是一窝囊废,白天身子僵,夜里身子痒,这日子闷头闷脑的,像在头上捂了层棉被,头上有钉子扎都不知道,我他妈浑,豆子因我而死,你我还不敢要,白花花的时光全他妈让我一人儿闷吞了??”
六爷吻话匣子,呼吸急促起来。话匣子放弃抵抗。六爷解话匣子衣服。
话匣子支吾:“大白天的,你是驴不是!”
六爷手忙脚乱:“我是驴,你是马,咱们俩造个骡子吧,这酒吧叫什么名儿?”
话匣子喘不成声:“震颤,震颤酒吧??”
六爷劲头儿上来,一把扯下话匣子的裤子,“好名儿,来,震颤一下!”
话匣子笑:“有病!”
两人脱衣解带。门外酒吧,一个男人在唱《北国之chūn》,“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楼道有黑猫,瘦得像枯木,蹿到角落里,两眼儿饿得冒光,叫一声,竟没回声。
六爷听见猫叫,后心像着了自己一弹簧锁,胸中裹着团气,闷得嗓子眼儿发甜。他狠狠地甩了两下腰,想甩开那团闷气,却越甩越憋闷。他抬眼望向天花板,白冷的电灯闪,发出嗡嗡声,他看着电灯,眼睛开始泛花,胸口像被锥子扎。
六爷沮丧地起身,开始穿裤子。
话匣子躺在沙发上咯咯笑,“没事儿,没事儿??”
六爷老脸一红,皱眉穿衣,不言语。
话匣子捡一件睡衣披身上,“不成正好,就你这破心脏,要是你在我身上蹬了腿儿,算谁的?”
六爷开冰箱,冰箱里满满都是啤酒、洋酒。
“你这儿没小二啊?”
“没有,爱喝不喝。”
六爷捡瓶外国啤酒,凑眼前看好半天。
“德行!看得懂吗?”
“看得懂,上面写‘热烈祝贺张学军同志五十岁生日!’”
“臭美吧!”
“底款儿是‘倾慕者,宁麦霞同志。’”
话匣子一枕头砸向六爷。
六爷开酒,一口气咕咚咕咚下去半瓶。
“真他妈难喝,一股子哈喇子味儿。这一瓶酒多少钱?”
话匣子张开四指。
“四十?喝一瓶儿哈喇子要他妈四十,还不如跟你亲嘴儿呢。”
“要不要脸啊你!”话匣子起身夺过啤酒瓶,自己喝起来。
“
你说,酒吧有什么可去的?灌一肚子洋水儿,两眼一抹黑,冲到人群里,逮谁摸谁,反正都他妈喝飞了,谁占谁便宜都不知道,bī去的地方!”
“充什么好汉啊,就跟你不想挣这钱似的。”
“隔壁老花猫开那间不是求我卖的地界?界底儿那俩南蛮子不是我说话二爷能租他?我要开早开了,活了大半辈子了就差这两个钱儿?”
“那时候你能知道这地方今天这样?后悔去吧你,就烦你这种心里酸着嘴上撑着的,什么年代了六哥?”
六爷咂摸着嘴,“话说回来,我琢磨过,我要是开个酒吧,一定全摆长条凳,一桌放一张高背大椅子,上面铺上一张虎皮垫,外面插一酒望子,喝酒都用碗,有清酒,有浊酒,跑堂儿的得会筛酒??”
话匣子自己点了根儿烟,“进门再贴副对子,‘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您那是座山雕的聚义厅!”
六爷拍手:“好名字,我们话匣子人美,还聪明,你说说,我当初怎么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