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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表面上看是过去了,朱天运似乎真没拿它当个事,暗中,朱天运却警惕起一切来。他坚信,那辆不挂牌照的越野车绝不是冲叶眉去的,叶眉还不值得人家冒这份险。那么是谁呢,谁敢如此张狂,这般斗胆,公开冲市委书记下黑手?
这是个谜啊,怕是得让他好好去想。
这一天,朱天运叫来了安克俭。担任建委副主任后,安克俭的jīng神面貌跟过去大不相同,过去的安克俭,在朱天运眼里有点散,形散,神也散,跟朱天运对部门领导的要求总是差那么半截。朱天运好几次在冯楠楠面前提醒,要她帮丈夫提提神,别整天松松垮垮的,把自己不当回事。冯楠楠笑着为丈夫辩解:“他就一颓废主义者,再说这把年纪了,没啥奔头。对一个看不到明天的人,姐夫您还是别要求太高了。”尽管冯楠楠是当玩话说的,朱天运还是听出意思,这两口子,对环保局长这个位子有想法呢。现在不一样了,安克俭出任建委第一副主任,虽是副职,但副职跟副职是不一样的。有些副职是没有希望的副职,一个“副”字便是他的全部。起于“副”而终于“副”,人生便也是副形态。有些不,副的前面铺满路,就等你一步步走到前台去,走出那个“正”字。而安克俭和另两名难兄难弟的副字更不一样,是含金量极高的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三人都是为一把手准备的,放目前位子上就是盯着一把手,随时取代他们。取代就成了他们的力量。
“怎么样,进入角色了吧?”朱天运笑问。
安克俭正着身子,谦虚道:“建委工作千头万绪,我正在努力适应。请书记放心,一定会尽快深入进去的。”
“好!”朱天运慡快地应了一声,然后琢磨似地望住安克俭,好长一会才又问:“孟主任呢,最近感觉他怎么有点平淡?”朱天运用了平淡两个字,而不是消极或低调。因为孟怀安这种人不会消极,更不会低调,说他平淡,就是最近他不像以前那么活跃。
“孟主任估计不是平淡,怕是被别的事困住了吧。”安克俭小心谨慎道。他清楚朱天运叫他来的目的,也想好要跟朱天运怎么汇报。但朱天运又不明着跟他挑开话题,所以回答起来就有些吃力。
“别的事?”朱天运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到建委去的这段时间,有意识地过问了一下财务管理状况,发现这一块问题很大。不只是建委机关,整个大口都存在漏dòng。小金库乱设,乱支乱开现象十分严重。去年仅公费出国这一块,就花点两千多万。”
“有这么多?”朱天运心里咯噔一声,这数字大大超过他的预估。
“如果真查起来,怕还不止这数目。个别领导出国是从其他渠道开支的,包括他们的家属、亲朋,甚至包养的情人。”
“顽疾难治啊,想到解决办法没有?”朱天运qiáng抑住内心的波澜,仍然以轻松的语气问。
“办法是有,照省里那样,全面展开一次审计,摸清底子,理顺关系,同时也能发现一些隐藏着的问题。不过这得书记您点头,不然推行不了。”
“你有这担忧?”
“有。”安克俭重重点头,跟着又道:“老孟不会同意我的建议,他没同意,这事就做不了。”
朱天运想了想说:“我不会支持,但也不反对,这样吧,你去找复彩书记,把你的想法跟她汇报一下,争取得到她的支持。”
朱天运支出此招,并不是耍猾头,到了这时候,耍猾头已毫无意义。他是在调动力量,调动一切能调动起来的力量。何复彩那边作风整治已告一段落,这种工作是务虚的,不能打持久战,轰炸一下就行,见好就收,否则会累着人。而何复彩最近又急着做点什么,她的情况目前跟安克俭他们有点相似,眼睁睁看着一个位子要为她腾开了,但就是还被人霸着。如何将副书记变成代市长,怕是何复彩冥思苦想着的事。只要有利于这个目标,不管什么事,何复彩肯定都会挺身而出。
现在必须把她调动起来,这是关键!
果然,没出一周,审计组就进驻了建委,何复彩亲自抓落实,她也算聪明,没直接说建委有什么问题,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省里在审计,市里必须配合。
这一配合,建委系统就慌了。前面有唐雪梅叶富城,如今再派去审计小组,用意再是明显不过。
审计其实是官场又一件武器,很多官员出事都出在了离任审计上。用别的方法放不翻你,只好用这种最传统也最有效的方法。这种突然性审计的杀伤力远高于常规的离任审计,就跟足球加时赛中的突然死亡法,让你一点回旋余地也没。
朱天运内心充满期待,官场斗争就是这样,当你决定不出手时,你跟对方的关系就是友好的、暧昧的。虽然彼此有想法,但这想法都藏在心里,不会赤luǒluǒ染在脸上。一旦你摊了牌,自己先就没了回旋余地。他现在只能一鼓作气,不给对方任何喘息机会。
星期三一大早,朱天运步子刚进办公室,赵朴就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副书记刘大状。两人眼圈红红的,一看就是熬夜熬多了。
“辛苦了啊,但也别太玩命,瞧瞧你们,瘦了有一大圈。”
赵朴揉着眼睛道:“不玩命不行啊,这案子,越来越复杂。”刘大状也说:“比想像复杂百倍,这帮爷,真能整事啊。”
“又整出什么事了,坐下慢慢讲。”朱天运拿过杯子,要给二位倒水。刘大状赶忙抢过去,说我来我来,哪能让大书记亲自动手?朱天运笑道:“行啊大pào筒,这才几天,就有长劲了啊。”刘大状一边倒水一边笑,嘴里又说:“都是赵书记教育得好,赵书记关心我嘛。”
“酸。”朱天运臭了一句,笑望住赵朴:“说吧,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都有。”赵朴就认真汇报起来。赵朴这人,缺点不少,但优点也多。他是特能察风观向的那种人,这种人往往没有原则,他们的原则因局势变化而不断修订,始终朝有利于自己这边发展。朱天运安全回来,全力以赴投入工作,让赵朴丢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积极又往朱天运这边靠了。都说当官累,赵朴似乎比别人更累,因为他总想着摇摆,总想着让脚步跟到得势的一方去。可有时候,脚步总是跟不上趟。加上朱天运把刘大状调他身边,对他也是一种压力。甭看刘大状是个粗人,上不了台面,但真要让他当纪委书记,还是能胜任的,而且未必gān得就比赵朴逊色。所以赵朴是被bī着,不全力以赴真不行。这年头,谁不担心自己头上的乌纱啊。
朱天运用心去听,一边听一边心里思忖。赵朴说到的坏消息,是唐雪梅仍然顽固对抗,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拒不把银桥公司帐簿jiāo出来。依目前形势看,这本帐里不只有银桥公司和海州建委的内幕,很可能还会记录下地下钱庄及向国外转移资产的其它通道的秘密。
“会不会帐簿根本就不在她手里?”朱天运提醒赵朴,很多时候人的思维都是直线的,会按提前预定的方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