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份上,二拐子再也不敢撒谎,只能跟灯芯说实话。说完,垂下头,等着挨罚。少奶奶灯芯并没骂他,连怪都没怪一声,亲手倒杯水给他,说,玩了一夜,也该累了,喝口水。二拐子惊讶得不敢相信,但他确实渴了,玩了一宿,还没沾过个水渣子,端过杯子就灌,灌完,二拐子嘴一抹,一气就把南山煤窑的事说了。
二拐子说的是南山窑头杨二跟管家六根合伙偷着卖煤的事。
南山煤窑是下河院最大的产业,比之菜子,它的地位更显重要。煤窑是庄地爷爷手上置下的产业,经过几代人努力,到现在已具相当规模。想当初,为这座黑金矿,庄氏三兄弟明里是合着劲,一个心儿往大里大里做,暗里,却又各怀心机,以至于后来闹出那么一档子惊天撼地的事,也让菜子沟下河院差点遭受灭门之灾。当然,这些事儿少奶奶灯芯还不知晓,中医爹跟她也没提过,中医爹跟他提的,是东家庄地手上修新巷的事,那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就冲这一档子事,就没人敢小瞧东家庄地!它让下河院在沟里沟外同时发大财的若gān家财主中一下突了出来,成了方园百里乃至在凉州城都能数得上名号的头家大院。下河院真正的威名,还是因了这座新巷。要知道,在险峻巍峨森林密布的南山老鹰沟里,挖那么一座新巷,怕是官府都少能做到。而下河院仅仅凭着东家庄地的智慧和一gān人没命的苦gān,花了三年时间就把它修成了。难怪当时的凉州府都要惊动,若不是沟路险要,土匪出没,加之南山更为崎岖,州官老爷一定是要坐了八抬大轿亲自上南山看看的。只可惜因了人手的缘故,下河院不得不把它jiāo给杨二看管。早些年杨二还能按跟下河院议定的数目把银子拿来,这几年却借故老巷煤越来越少,花销大出煤少,将银子拖了又拖。东家庄地明知杨二跟他玩心眼却又想不出办法,谁让下河院人丁稀薄一代不如一代呢。
少奶奶灯芯还未嫁到下河院便对南山煤窑充满了好奇,这都怪爹那份渲染。中医爹一说起南山煤窑,眼里都放出金子。他口若悬河,手舞足蹈,完全没了当中医时那份自持自重,激情勃勃的样子能把灯芯吓着,莫不是中医爹吃了什么,忽然间癫狂了?按爹的说法,老巷非但煤没少反而正到了煤头上,收不来银子是有人借煤窑算计庄地,他们从巷上拿走的怕是比jiāo到东家庄地手里的多得多。少奶奶灯芯让二拐子留心的正是这事。
自从少奶奶灯芯跟他做了安顿,二拐子便一个心讨好杨二,一个心盯着杨二,将他卖的煤一车不落记了下来。
灯芯听完,没一丝吃惊的表情。事情早在她的料想中,只不过经二拐子一说,心里便不再抱侥幸罢了。她的难题同样在下河院没人。那么大一座窑,不是三两下就能把难心事儿解决掉的。这么想着,她的心暗下来,很暗,没来由就冲二拐子发起了脾气,你个断双手的,jiāo待的正事儿不做,赌,赌,你也不怕把命搭进去!
二拐子正在激动处,少奶奶灯芯怔想的时候,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在她身上。他是由不得自己,自打那个暗黑险yīn的夜晚他的手窜过她的身子后,这身子,就一直藏在他心旮旯里,想撵也撵不走。二拐子撵过,真的撵过,一想她是下河院的少奶奶,他狂想着的心立马会涌上一层暗,比乌云暗,比南山的煤山还黑,那份暗是他一个下人的儿子不能承受的。二拐子在轿子里摸过不少新媳妇,在沟里也抓过不少女人的奶头,可那是闹着玩的,顶多也就图个开心,多少解解馋。但这身子,不一般,真不一般,具体哪儿不一般,嘴笨的二拐子说不出,但夜黑里睡在南山上他想得出。二拐子正咽着唾沫咂摸着,少奶奶灯芯的骂就出来了。
yīn云(20)
二拐子抖了几抖,惶惶地把眼神收回去。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他说。
量你也不敢!少奶奶灯芯跟了一句,就觉这阵儿发脾气有点早,不是时候,遂忍下火,道,你今儿个回去,天天下趟巷,挖煤的事要说也不难,赶年后能学到个啥地步跟我回个话。
二拐子猛然抬起头,你是说……
我啥也没说,路在前头摆着哩,想咋走你自个看着办。说完,少奶奶灯芯气气地掼了下火炉上的紫铜茶壶。
我懂,我懂,少奶奶你放心,我这就回去,天天下趟巷。二拐子还想说,灯芯制止了。你把拿的钱放下,早上哪儿出这阵就从哪儿出,往后……那条路给你留着。
这一句话,给了二拐子太多的东西。
他来不及细品,忙忙放了钱,倒缩着出了门,哧溜一个影儿,从墙上消失了。
灯芯这才去唤丫头葱儿,跟她说,你把这钱给奶妈,就说我在院里捡的。
中医李三慢因二拐子输钱的事不仅让沟里几个女人砸了药铺,还让自家女人险些抓坏了下身。一听男人跟沙河沿的小寡妇不gān净,狐臭女人立刻掉转目标,将恨发泄在自家男人身上。狐臭女人生来就一副悍相,她一身狐臭本来就弄得在沟里人面前抬不起头,人们见了她,三里的路上就能躲,现在又听说男人跟小寡妇有染,一下就觉活不成了。她疯狂地扑向发呆的男人,先是拿尖利的指甲抓他的脸,抓脸不过瘾,趁男人护脸的空儿,猛就撕住了下身。我叫你提上东西乱跑,你个长矛挑着剩下的,你个替死鬼家的!
中医李三慢鬼哭láng嚎,他可以治得了一沟里女人的病,独独治不了狐臭女人这泼悍病。狐臭女人要是发起歹来,是能把他当虱子掐死的。她力气大,心狠,下手毒,总之,他不是对手。
一场恶战结束后,李三慢在药铺里睡了五天,女人不管他吃不管他喝,说有本事这阵就提着烂东西搬沙河沿去,看那个骚货还要你不。中医李三慢连痛带气,差点一命呜呼。幸亏他有治跌打损伤的秘方,自个配了药,乘没人时偷偷脱下裤子,往命根子上抹。
要说狐臭女人也还心轻,没往要命处抓,只是在裆里猛抓猛撕一番,关键处还是手下留了情。
伤痛刚刚松些,能下来走转了,李三慢就想找灯芯算账。不,这次他想直接找东家庄地。他倒要找老东西问问,他娶的是媳妇还是母夜叉,愿赌服输历来是赌场上的规矩,天经地义,凭啥她就要护着二拐子,还砸他的药铺?李三慢一瘸一拐到了下河院,正好碰上丫头葱儿,气恨恨问,你家gān爷哩,我找他讨理!丫头葱儿一看是偷了煤的李中医,没好气地说,去了油坊。李三慢心想老东西走了,我就到西厢见母夜叉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后山抬来的老姑娘有多可恶。心里是恨着一股劲,半天腿却不动,转念又想,好男不跟女斗,我还是等老东西。遂掉转身子,一瘸一拐又往回走。拐过二拐子家门前时,隔着篱笆门猛就望见倒撅尻子填炕的奶妈仁顺嫂,那只肥硕滚圆的屁股立时胀满了他的眼。
中医李三慢近来对仁顺嫂恨得很,他苦心熬制的中药刚刚让短命的命旺喝了两服,奶妈仁顺嫂却说,后山中医刘松柏把药给停了,不让喝。放屁!那天他就冲仁顺嫂这么骂。一定是这个骚婆子怕了,不帮他了,才编了这么个谎,还怪到中医刘松柏身上。想想,自个为了熬这中药,费了多大劲,药里可是有他自个都舍不得喝的鹿茸、羯羊鞭等名贵药材的。第三服他熬好,仁顺嫂死活不端,害得没办法,只好自个喝了。妈呀呀,那能叫药么?喝下去还不到一袋烟工夫,立时,下身像要爆烈一般,急得他当下就往沙河沿跑。那一夜,他都不知晓自个咋熬过来的,就听小寡妇杀猪似的叫喊,喊到后来,两眼翻白,四肢松软,直成了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