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有诗曰:
方离乱土岗,又入深水潭,
人事明处解,鬼手暗中牵;
打破葫芦皮,粹出把芽钻;
开花结葫芦,籽复在其间。
第八章 祖传金匣子
第八章 祖传金匣子
许是应上红面相士的卜语,好事有腿,你不找他他找你。第三天影儿就找上门来,对惹惹说:
“二奶奶请您去一趟。”
一听这“请”字,事就有光彩了。
急步出家门,大步进大门,九九爷迎上来说:
“大少爷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吧:您没到,铺子都快乱套了,几次打算叫灯儿影儿去看看您,都没腾出人来。刚头还说,没主角就要晾台了。”
惹惹听得满心高兴,咧开大嘴乐呵呵说:
“您说哪去了。有您九九爷,千条线万条线,也乱不了一根线头。我先到里头瞧瞧二婶,跟手就来,有嘛事您只管言语。”
两步跨过二道门。只见一清瘦老者,身穿银灰素袍,头戴玄色方巾,乌鞋净袜,淡雅慡利,正朝后院走着,步轻无声,好赛天上风chuī云飘,细看却是二叔。惹惹忙打招呼说道;“今儿太阳真好,又没风,正好晒书,回头我去给二叔帮忙吗?”
二叔微露一笑,摇摇手,手腕一转指指里院便去。二叔平日不好笑,笑一笑,比哭还难。今日居然对他解颐开颜,必是好兆。惹惹心想,要是好事,真的要给那红面相上重重送些银子去。
抬腿撩袍,三步跨过三道门。jīng豆儿笑嘻嘻迎上来说:“这几天没见着您,二奶奶天天念叨,再请不来,就要拿娘娘宫的宝辇接您去啦!来,快随我来吧!”说着朝他一笑。他忽觉得jīng豆儿小脸赛朵有红有白鲜活水灵的月季花儿。一怔当儿,已然站在房前,jīng豆儿立在台阶上说:“大少爷,gān嘛站着不进屋呢?”跟手就听二奶奶在房里叫惹惹。赶紧再一大步,便进了屋。
只见二奶奶一脸喜相慈相和善相,再瞧不出前几天饭桌上提起那金匣子时的神气。那神气好赛撂下一张死沉死沉的帘子,这会儿帘子卷起,有光有色好看之极。二奶奶说:
“惹惹,这几天为嘛不露面?”
这话反叫惹惹发窘, 倒好赛自己有嘛亏心事, 支支吾吾吭吭吧吧应付一句:“我身子不大舒服。”这话是刚头九九爷的问话,要不他便无话可说了。
二奶奶并不问他身子可好,好赛就要他这句话,随后便说:
“惹惹,这几个月里里外都指着你,叫你受苦受累,我也不说客气话了。咱一家人相互没藏着的话。你也知道,你二叔是个就能喘气的活人,你弟弟是个就能喘气的死人,再说,huáng家的正根还是你。不指你我指谁?过去你婶子糊涂,现时下明白了。你婶子没心眼,可脾气不好。先前有嘛对不住你的,你也别记着啦……”
惹惹使劲摇手,赛摇两片大厚肉,却止不住二奶奶的话往下说:
“那天你不是提到祖传的金匣子—一”
惹惹把一句话硬插进来:
“叔叔婶子待我这么好,我可再不能提那个。”
“你别拦我话。我问你一句实的——当初你爹跟你说过那匣子没有?”
“恍惚说过,我也记不清了,您想我爹死时我才多大呀……”惹惹说。有根有据的事儿,反叫他盖块布,桂花要在场。非把他嘴扯去,可二奶奶的话叫他要命想不到……“惹惹,你没爹,二叔是你爹。你没娘,二婶我就是你娘。告诉你吧,金匣子有,早就该给你!”这话把惹惹说傻了,二奶奶接着说,“为嘛早先不给你。我话直了——你那时整天闲着,没正事,怕你指着它,荒废你这人。你们huáng家祖上有话,这匣子必得一代代往下传,里头的东西,不能往外拿,只能往里添。你没事gān,穷急眼了,能保不动它?再说一个小匣子,还能装下金山银山。祖宗往下传它,不过传份意思,有它老huáng家算有个根底罢了。jīng豆儿,你去拿来——”
惹惹直踩右脚,叫着不要。jīng豆儿打柜上端过一个大漆盘子,上边盖块红绸子。听说了半辈子这祖传金匣子就鼓鼓囊囊方方正正盖在绸子下边,这样子赛变戏法。惹惹说嘛不拉开这绸子,二奶奶伸手拉去,好一个照眼耀眼刺眼的小金匣子一下显露出来!上头铸花刻花招花镶花,有龙有凤龙凤呈祥,有花有鸟花鸟jīng神,有蝙蝠有对鹿福禄双全,还嵌着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晶晶发亮灿灿发光大钻石。jīng豆儿伸出兰花小指挑开匣子盖,huáng布衬出五个金元宝,个个圆圆满满饱饱实实金煌煌,在匣子里也在惹惹眼珠子里。惹惹的眼珠子比金子还亮。
“二婶——”惹惹想说不要又想要,张嘴没活,鼻子下边一个大dòng。
二奶奶说:
“甭含糊,也甭谢我,这东西你应该应份,这是你们老huáng家的东西。我不姓huáng,也没福气赠受。你要是不拿着,就是不接你祖宗的香火。惹惹,这东西你拿去!记着,打今儿,这家就是你的家,纸局就是你的业。还有,买卖不能叫你白忙活,每月初一关钱,你拿二十两,年底拿双份。”
惹惹腿一软,差点给二奶奶趴下叩头。宠劲过了,照样受不住。一时连二奶奶脸也不敢瞧,巴不得赶紧离开,又急着报恩报德,便说要到前头铺子去忙。二奶奶说:
“这金匣子外人谁都没见过,jīng豆儿赛我闺女,我不防她。你可万万别叫九九爷瞧见。先送回家去再来!”
惹惹接过金匣子,好沉伍手。一时美得忘天忘地,居然没谢二奶奶,捧着宝匣大步出来。jīng豆儿跟出屋说:
“我给你个包袱皮,来!”
jīng豆儿领他往东出一道小门,进一道小院。这院向例只给二奶奶贴身丫头住。往北有扇门通后花园,如今后花园废了,使砖堵死门dòng,往南也有扇门,通一道院,是厨房和马婆子住室,再往南还通一道院,三间房,一间住着九九爷,一间住着灯儿影儿两伙计,另一间叫纸局当库房使。惹惹当初住在老宅子后花园的两间房,进出走后门,很少到前边来,更不轻易踏进丫头的住所。这院倒还gān净清净,也嫌寡净,砖墙砖地,无草无水,虽说朝东朝阳,不知为嘛有股子yīn气cháo气冷气,进院一打激灵,好赛进坟场。jīng豆儿一推房门,里头却是有红有绿又艳又亮,花窗帘花被单花纸墙围,到处贴着画儿,还都是年前打马家口买来的上海石印月份牌画;柜上桌上摆满小零小碎,瓶儿罐儿壶儿碗儿灯儿花儿梳妆盒儿水银镜儿针线盏儿。一股香粉味儿胭脂味儿刨花油味儿混着人味儿,浓浓扑面扑鼻。惹惹站在门口没敢进,jīng豆儿回头一笑,说:“怕我就别进来。”这声儿这调儿这神儿这话儿,赛掏了惹惹心窝子,一怔当口,jīng豆儿朝他一招手,小手赛花瓣,又抓住惹惹的魂儿。魂飘身随,抬脚就进屋。
jīng豆儿一扬腿,跪在炕沿上,伸直小腰板打开玻璃被格子找包袱皮儿。小屁股一撅正对着惹惹,说方有方说圆有圆说尖有尖。胳膊一动,柔柔软软小腰,风chuī柳赛地左扭右扭,一双绣鞋底子,好赛两牙香瓜片,要攥就一把攥个正着。惹惹忽上邪劲,再不退非上去。偏巧jīng豆儿身子一摇晃,哎哟一叫,赛扭了腰,猛地往后仰倒,不正不斜正正好好香软一团栽在惹惹怀里。惹惹嘛世面都见过,可是他怕桂花,唯独风月场的事儿向例不沾。这阵势叫他心怕,却推不动她。这小女人的劲儿不比老爷们小。小猫赛地在惹惹怀里打滚一折腾,光溜溜嘴巴,毛绒绒头发,几下就把惹惹蹭迷糊。跟手扬起小脸,一张小嘴,又轻又重又松又紧咬住惹惹大腮帮子。惹惹登时觉得天地都是肉做的,一时狗胆贼胆虎胆都上来,天不怕地不怕老婆更不怕,一翻身把这小女人压在自己肚囊子下边。只见jīng豆儿一双小眼赛一对小火苗,烧她自己也烧惹惹。惹惹的大重身子压她还剩半口气,她便喘着这半口气娇声嫩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