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肖丽说。
“你先别说。我知道,你想替卢挥同志辩解,对吧?现在先不谈这个问题。我们想和你谈谈,关于你的工作安置问题……”
“您不要管了,我已经解决了。”肖丽说。
“解决?”卢挥问她,“什么时候解决的?”
“刚刚。”
“谁给你解决的。”
“我自己。”
“你想到哪儿去?”
“还gān这一行!”
“那怎么行!”卢挥说、他以为肖丽还qiáng着劲儿要打球。几个月来,肖丽明知自己的体育生命已经结束。却抱着异想天开的痴想,苦苦锻炼,也等千为了一种不切合实际的jīng神而苦苦折磨自己的身体。他宁肯叫她感情上再出现一次风bào,也不能叫她这样麻醉自己了。他下狠心断然地说:“你,你的腿不行了!”
“行!”
“不行!你不能再上场了!”可以在场下。”肖蔚说。卢挥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心中大惑不解,他迷们地问总“什么意思?”“您不是也在场下吗?”肖丽反问道。卢挥仍旧没明白她的意思。他扭头看看货主任,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在对方的脸上都找不到答案。肖丽深深的嘴角微微浮现出一点笑意,声调平稳地告诉他们自己所做的决定:
“我做教练工作。”
卢挥任了一瞬,等他明白过来之后,便立刻喜形于色。大声说:“这个,这个完全可以。你有头脑,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好教练。哎,老huáng——”他对huáng主任说,“这个要求,体委可以考虑吧!女队正缺教练,肖丽可以跟着我,我保证能把她带出来。”
不等huáng主任开口,肖而就说:
“不用了。我有地方去!”
卢挥又是莫名其妙。他自以为对尚丽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肖丽的做法总超出他的意料。
“你去哪儿?”
“去河东体育场,教业余体育学校的少年女子篮球队。我刚才去过,一切都联系好了,你们给我办手续吧!我的东西请您转告大杨,替我送到河东体育场职工宿舍第十二号。我明天出院直接到那里去!”
“你为什么不回到体训大队,非到那儿去不可?”卢挥间。
肖丽没有回答。她低下眼睛,下意识瞧着自己盲目搓动的手指。而卢挥已经给自己的问话找到恰当的答覆:一个倔qiáng的人,是不愿意回到自己栽倒的地方的。
“那你为什么偏要去业余体校,不去一个正式的球队做教练?比如市体院队,你如果去,他们准欢迎。”卢挥说。
肖丽忽然抬起头说:“我想,您应当明白。”
卢挥一接触到她那亮闪闪、燃烧一般的目光,就全明白了。共同的嗜好与志向,使他们不需要用语言做为桥梁就能相互理解。他刚刚来医院时,索绕心头的那些顾虑流烟一般消散了。这姑娘象曾经摆脱与靳大成的爱情一样,又一次用自己的jīng神力量战胜自己jīng神上沉重的苦痛。从一个失却了的天地之外,找到了另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本来,卢挥是想给她充填力量来的,此刻却受到她的鼓舞,周身都是热烘烘的。他找不到能够表达出内心激动情绪的话来,只是不住地朝她赞许地点头、点头……她每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好象都叫他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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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上
十五
河东区是这座城市里新开发的、不大象样的一个区。它与繁华的市中心隔着一条即便gān旱时节也依旧有水的宽阔的河,由于地处河的东岸,便不知给哪个缺乏想象力的人在当初划分市区时起名叫做河东区。
它没有一座旧式建筑,也没有一座新式的漂亮楼宇。大多是构造简单、格局一致的、四四方方又没有任何美化装饰的红砖楼房。更多的则是一排排灰瓦顶子的简易的工人居住的平房。每间房子一户居民,煤球炉子、自行车、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只能放在屋门口。
一片房子只有一个带水泥下水池的自来水管和一个小小的、群蝇乱飞、臭气冲天的厕所。
这些工人住宅是由于距离工厂上班较近而择地建造的,故此工厂与住户相杂。千家万户不起眼的小烟囱与工厂林立的高shepào筒般的高大烟囱jiāo错在一起。住家烧饭、炒菜的香味越不过工厂高高的围墙,工厂燃烧过的废而无用的烟尘灰渣却由烟囱口居高临下地洒入万家。这里的商店、饭铺、酒馆,都是应急需而开设的,虽然简陋却营营地挤满了人。
整个区仅有一家电影院,座位很少,但最劣等或最陈旧的影片也会赢得场场满座,即使酷暑严寒和雨雪天气里也一样如此。
这个区的东西边缘还与田畦水洼相接。如果外地人在这里走一走,很难相信它是这座有名的大城市的一部分,好似盛馔佳肴的宴席上莫名其妙地摆上一大碟乌七八糟而又没味儿的炒野菜。又很象一个内地新兴城镇尚未成形的胚胎。它还没有一条象样的街道。
由于多少带着一些自由发展的味道,一切都没纳入有条不紊的管理,各处的电线都象老房子的蜘蛛网一样东拉西扯;道边的小树不过碗口来粗,夏天里投下的荫凉遮不住人。
伏天里,没有修整和保护的土地经烈日曝晒,表面粉化,热风一chuī,漫天huáng沙,于是街面、树木、房顶和所有放在户外的东西都蒙上灰蒙蒙的一层。
就在这中间,有一座体育场。所谓体育场,不过四边有围墙的一块很大的huáng土地。
这种地方最大的优越之处,便是地皮非常富裕。体育场只在南北两面有不大高的砖砌看台。看台下倾斜的空间被分隔着一个个dòngxué式的小屋,便是体育场的办公室、器械室和少数的职工宿舍。场子东西两端孤零零立着两个挂网的足球门,好象戳在那里的两个单薄的木头框子,球场四周的跑道是用附近工厂废弃的炉灰渣子轧上的;一边有几副新旧不一、歪斜不整的篮球筐架。这点点体育设施便使得体育场愈发显得空dàng。逢到雨天,体育场就要关闭几天大门,担心孩子们来踩坏满是huáng泥的场地。这里的孩子们却有无数地方可玩,球场外到处可以找到宽绰的空地,用两块碎砖头摆个球门就能玩上半天。可是喜欢打篮球的孩子们则必需等候体育场开门。但心急的孩子往往不等开门就翻墙而人,光着脚丫,把沾着泥巴的球几扔来扔去。就在这简陋的条件下,却产生了大批足、篮球的人材。市队中大部分队员都是从这野地里、风沙中、大大阳下跑出来的。体育场的工作人员每每看到这些不守规矩、翻墙进来的孩子,就大声吆喝轰赶他们出去。孩子们对体育场这些人恨透了,却只喜欢一个瘦瘦的、黑黑的女教练。她从不驱逐孩子们,相反总是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看着这些大胆而快乐的小球迷们。日子一长,孩子们都知道她姓肖,是业余体校少年女子篮球队的教练,左腿有点毛病。每当她给少年女队上课时,围墙的墙头上便坐上一排大大小小、脸蛋沾土、皮肤晒得乌亮的孩子们,欣赏地瞧着这位女教练每一个漂亮的传接球和运球动作。她那出奇准确的投篮,引得孩子们脏得发黑的小嘴唇里不断发出“啧啧”的赞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