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鹏——”张双羊又喊了一声。
半夜时分,她找到水准尺,正是吴一鹏扛的那把,上面有标记,写着她和吴一鹏的名字。尺子摔坏了,半截被huáng沙埋着,半截露外头,张双羊用尽力气,将尺子从沙中抽出来。抚摸着这把不能再用的尺子,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很吓人的念头,吴一鹏一定出事了!
如果不出事,他是没道理把尺子扔掉的。
“你个破秀才,我回去咋个jiāo待?”张双羊呜呜呜地发出了哭声。
哭过,她还是不甘心,又接着寻找起来。这一次她找得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藏人的地儿。包括枯井,乱草滩,废弃的地窝子,甚至野猪打下的dòng。可是直到第二次风头来临,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候张双羊已jīng疲力竭,再也迈不动步子。望着滚滚而来的黑风bào,张双羊喃喃道,天呀,你有完没完?
11
比起张双羊,张笑天和杜丽丽却幸运得多。
黑风bào席卷而来的时候,张笑天和杜丽丽正坐在一土窑里纳凉。这是他们的秘密,每天一出工,两人先是奋力赶一阵进度,等把其他测手远远甩身后,张笑天就会找个避风或是遮阳的地儿,硬拉着杜丽丽去jiāo流。张笑天和杜丽丽原本不是搭档,那次罗正雄听了万月的建议,重新在测手和仪器手间搞组合,张笑天便耍了点小yīn谋,将杜丽丽要了过来。
张笑天有点喜欢这个任性而又漂亮的女兵。
这喜欢仿佛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的,到现在不仅阻止不住,而且越来越qiáng烈。杜丽丽初到团部那天站在花园里看花的情景至今还像画一样定格在他脑子里,冷不丁就跳出来刺激他,让他对这个性格怪异的女兵生出无限遐想。有时候,张笑天会借故仪器没整平,或是尺子在摇晃,读出的数字不准,让杜丽丽扶着尺子在他的视线里多站那么一会。不知情的杜丽丽还以为自己真的没把尺子扶好,很是认真地重新调整尺子跟身体的角度,站成一条线。她哪里知道,张笑天正窃窃地笑哩,他的镜头一点也没对准尺子,而是完全落在杜丽丽身上,十字线忽儿在她脸上移,忽儿又到了她身上,总之,一天下来,他会把杜丽丽看个移。这还不过瘾,这些日子他又想出个怪招,跟杜丽丽jiāo流。
jiāo流是特二团提倡的,为让测手跟尺子手尽快形成默契,能把准确度跟进度同时赶上去,团里鼓励大家闲下来别乱扯淡,尽量蹲在一起谈谈工作,jiāo流一下测量心得。这主意还是张笑天出给罗正雄的。刘威是个粗脾气,担心这样会不会让男女兵闹出什么事儿?罗正雄笑着说:“闹出好,婚姻问题现在是兵团的大问题,司令部想办法招女兵,就是想给同志们解决这大难题,要是特二团真能闹出那么几对,我看这事该表扬。”
刘威把话咽进肚子,没敢说出来。他怕的,就是这个杜丽丽。怕是罗正雄不知道,杜丽丽是怎么到特二团的。但他清楚,这事政委童铁山跟他提过,当时童铁山气梗梗道:“这huáng毛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让她到特二团去,沙漠里摔打上半年,她就知道自个是谁了。”
一个月下来,杜丽丽一点不怕沙漠,不仅不怕,还越发喜欢测量这行,弄得刘威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他是一心想把杜丽丽“吓”回去的,这也是童政委的意思。“能把她吓回来最好,吓不回来,你得替我看好她,要是跟哪个男同志好上了,我找你是问!”
为防万一,刘威才将杜丽丽调配给张笑天,张笑天是二营长,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有把杜丽丽jiāo给他,才让人放心。
谁知……
风很暖,太阳很艳,风bào之前的大漠总是呈现出一幅温和的景象,让人往往沉迷到错觉中。张笑天似乎无心顾及大漠扮弄什么相,他急着要跟杜丽丽问问,那事儿她考虑得咋样?
两天前张笑天突然问杜丽丽,如果有一天他去了地方,当个小官啥的,杜丽丽愿不愿跟着去?
这不是随便问的,一则,张笑天确实在动去地方的脑子,不只是他,兵团里动这种脑子的人多。张笑天本来都已拿到了通知,是一个叫红梁的小县,离罗正雄要去的旺水不远,算是一个专区。红梁解放之战,张笑天就在罗正雄手下,担任尖刀营营长。那个县的伪县长还是他捉住的,当时藏在小老婆的娘家。张笑天对那地方印象好,感觉那是个能活人的地方,上级兴许是考虑到这点,决定让他去红梁当副县长。若不是紧急成立特二团,指不定他现在已在红梁放开膀子gān了。眼下全国解放,要打的仗越来越少,呆在部队上就有点闷,还不如早点回到地方,当官事小,gān事业是大。张笑天还年轻,才二十八岁,正是huáng金岁月,如果放开膀子gān上三五年,不信超不过罗正雄。当然,超得过超不过这是次要,重要的是他想有番作为。特二团是临时成立的,等任务一完成,这支队伍就要解散,张笑天的未来还在那个叫红梁的小县,所以他把梦也做到了红梁。可问题是现在心里有了杜丽丽,如果她不去,张笑天就难办了,他可不想因为想一个女人把工作耽误了,所以他想探探杜丽丽的口风。
张笑天这话问得贼,他不说喜欢杜丽丽,从来没跟她表示过,一个眼神也没。尽管处处替她着想,但那是工作,是男同志对女同志的照顾,跟感情不沾边。再者,杜丽丽这人高傲,她的心还不知在天上哪座仙宫里,如果冒失地表示,指不定人家怎么臭你。所以他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拿这话套套杜丽丽,谁知杜丽丽比他还贼,听完他的问题,当时没回答,只是很矜持地笑笑,那一笑真是好看,像在沙漠中看到一朵“天山雪”,张笑天的心立马dàng漾成一片。尔后,杜丽丽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个问题太遥远,让我想想。”
这两天,杜丽丽说话的表情,神态,还有那调皮劲儿,总在张笑天眼前dàng,dàng得他都不知道一天该做啥了。夜里睡不着时,他就想,杜丽丽会怎样回答他呢?会一口回绝,还是多少给他留点希望?还有,杜丽丽到底能不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凭直觉,张笑天感到杜丽丽应该能,杜丽丽不比胖姑娘张双羊,她是有过一次这种经历的人,应该能从男同志的话中听出些味儿。不过这事也很难说,越是像她这种人,心气就越高,弄不好还拿你开涮呢。
张笑天最怕杜丽丽拿他开涮。这事虽然勉qiáng不得,但有好感就是有好感,没有就是没有,比如她对那位首长,该回绝就回绝个清楚,千万别拿根细绳儿把人家拴着。但他又怕被一口回绝,要是真那样,该咋办?
一向有智有勇的张笑天突然间没了主意,心悬在杜丽丽身上,终日落不下来。
杜丽丽呢?她觉得张笑天好玩,有点意思,真没想到能在特二团遇上这么有趣的男人。她决计好好逗他玩玩。但仅仅是限于逗他,别的,杜丽丽没想过,真的没想。
杜丽丽绝不是一个轻易就把自己jiāo给谁的女人,说她心高,可能有些过,但说她没有心气,也不客观。她是一个有目标的女人,这目标似乎打生下来就有。杜丽丽的爸爸就是军人,曾经在彭老总手下gān过,悲痛的是,在一次剿灭土匪的战斗中,爸爸身负重伤,落到了土匪手中。后来虽经多方营救,但终未能营救成功,被土匪头子活活折磨死了。这事对杜丽丽影响很大,最大的,就是心中自此树起了一个偶像,她的志向是,不仅自己要成为军人,而且一定要嫁一个跟爸爸一样伟大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