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部队已经经过了连续四、五天的急行军,士兵们均已疲惫不堪。以这样的状态即使qiáng行bī近街亭,也只是qiáng弩之末;因此张郃决定先扎下营来,稍做休整后再做打算。更深一层的考虑是,郭淮以及其他后续部队也已经开出了长安,落后张郃大约两日的路程;张郃必须首先弄清楚蜀军的部队究竟有多少,然后再决定是以目前的兵力qiáng行突击,还是会同郭淮的大部队再以优势兵力平推过去。
张郃不知道,蜀军也只是刚刚才到,同样疲惫,并且由于统帅马谡的一个新想法而耽误了扎营。假如他能够未卜先知,现在杀过去的话,也许街亭就会失而复得。可惜的是张郃的视线没办法超越时空,于是魏军便错失了第一个良机。
马谡的这个新的想法,就是上山结营。
“将军要在麦积崖山顶扎营?”
张休、李盛还有huáng袭三名副将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面带微笑的马谡,王平保持着沉默,只有陈松还是一脸的轻松。
“没错,街亭城残破不堪,据城而守,根本没有胜算;当道扎营也难以制胜,大道太宽了;麦积崖上土地平阔,可以容纳万人,又有泉水。我军依仗天险,敌人攻不能攻,进不能进。待到丞相的援军赶到,两下合击,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敌人必败。到时候不要说陇西,就是趁势杀进关内,都没人能阻挡了。”
马谡滔滔不绝地对着他们讲解道,刚才下山的时候他在心里仔细推演过好多次,自信是有万全把握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王平听他说完,终于忍不住了,出口呵斥道,“简直就是纸上谈兵,拿两万人的性命开玩笑!”
他反对的一半原因是这个计划太过冒险,远不如当道扎营稳妥;一半是因为提出建议的人是马谡。
马谡对他的这种态度早就预料到了,因为也没发火,而是微笑着对王平说道:
“王将军,我军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这还用说,守住街亭,不让魏军进入陇西。”
“那么我问你,我军扎在大道旁的断山之上,敌人是不理我军直接从大道前进,还是先来攻打我军?”
“废话,当然会来先打我部,哪个傻瓜会不顾后方有敌人部队还继续前进的。”
“既然无论扎营在麦积崖还是街亭城,都能达到阻敌人主力于街亭的目的,那我们为什么不选一个更加险峻的地方呢?将军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马谡还是满面笑容。
“……你……”王平瞪着马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他的实战经验在马谡之上,但是若论兵图推演,他可不是马谡的对手。那可是在丞相府中锻炼出来的才能。
“可是,万一敌人切断我军的水源该怎么办?”在一旁的huáng袭提出疑问。“毕竟我们是在山上啊。”
“呵呵,刚才我去实地勘察过了。那山下有两条明水水源,还有一条暗流,都是从旁边清水河来的水源,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只要派一支部队过去护住暗流,就算两条明道被截,也无所谓。”
“哦……参军大才,小的不及。”huáng袭无话可说,喃喃了几句客套话,同情地看了王平一眼,坐了回去。
“那么,可还有其他疑问?”
马谡望着那几名将军说道,无人再向他发问。看着王平欲言又止的难受样子,马谡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露出得意。
“既无异议,那么事不宜迟,立刻就去办吧。张休、李盛,两位将军带人去麦积崖扎营,山上树木不少,足敷营地之用了;huáng袭将军,你去我们的来路多扎旌旗,派一千人马驻在附近山中,好让敌人以为我军在街亭以西也有埋伏,不敢轻进。陈参军,就有劳你去街亭城中慰劳一下百姓。”
马谡说到这,又把视线转向王平,故意拖着长腔道:“王将军,我分派给你三千人,你去断山东边好好把守那条暗河水源吧。这关系到我军之生死,将军之责很重,还请小心。”
“正合我意,谢参军!”
王平霍地起身,双手接了令去,那个“谢”字咬的十分清晰。不知道“正合我意”指的是满意看守水源的职责,还是庆幸不需要跟马谡天天碰面了。无论如何,至少马谡本人对这个人事安排还是很满意的。
扎营地点确定了之后,整个汉军部队就开始连夜行动起来。辎重部队开始源源不断地把物资向麦积崖上运送;伐木队三五人为一组,以崖顶为圆心开始向外围砍伐木材,在他们身后,工匠兵们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修造营地、砦门,箭楼等必要设施;而伙队的炊烟也袅袅地向黑暗的天上飘去。如果从天空向下俯瞰的话,整个汉军就好象是一窝分工明确的蚂蚁,井然有序。
能够容纳一万多人的营地,而且要坚固到足够抵挡敌人的围攻,这个工程量相当大。幸亏在诸葛丞相的大力提倡之下,蜀汉军队颇为擅长这类技术工作,效率比起普通部队高出不少。当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主帐旁的大纛高高竖起清晰可见,而士兵们已经可以听到来自营地中央的第一通鼓声了。、
太阳光带来的,不光是蜀汉士兵对自己劳动成果的成就感,也带来了更加辽阔的视野与随之而来的战报。就在汉军营地刚刚落成之后,前往关中道巡逻的斥侯给马谡带回了一个消息:
“前方十里处发现魏军动向,约有三万余人。”
张郃其实在昨天晚上后半夜就觉察到蜀军的动静:远处山上满是火把的光芒,派出去的斥候也说蜀军正在扎营。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一方面是因为魏军如今极度疲劳,难以持续夜间作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生性谨慎,不想在没把握好全局的情况下打一场混战。
第二天早上是个晴朗的日子,良好的气候条件让视野开阔了不少。张郃在大部分士兵还没睡醒前就起身了,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冒险靠近街亭观察敌情,一直深入到与汉军的斥侯相遇为止。双方各自she了几箭,就匆忙撤回了。
视察完回来以后,张郃陷入了沉思。最初他以为蜀军会在当道立下营寨,据住街亭城持险以阻敌,他没想到居然他们会选择山顶。
他取出昨天画的地图仔细端详,这份地图画的颇为拙劣,但基本的地形勾勒的都还算是准确,很快张郃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麦积崖。
“蜀军在这里扎营,究竟想gān什么?”
张郃拿着食指按在地图上,一边缓慢地移动一边自言自语道。
和马谡的想法一致,张郃觉得上山扎营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假如汉军选择当道扎营,那么他大可以放手一搏,与蜀军死战拼消耗;因为大路无险可据,营地很难修的特别坚固,双方正面对敌,胜负在五五之间,而魏国的后续部队多的很,持久力绝对要胜过蜀军。
但是敌将居然上山,这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张郃不可能对这股敌人置之不理自顾西进;如果要清除敌人的话,就必须将其包围歼灭,以张郃现在的兵力,做到这一点很勉qiáng。退一万步说,即使郭淮的部队今天就与张郃合流,对敌构成七比一的优势,蜀军据守的地形却是十分险要,不花上个十天半个月很难打下来。在这段时间里,恐怕陇西战场早就尽为诸葛亮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