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问题来了。刘邦当皇帝前是被项羽封了汉王,所以建立帝国,国号也就沿用这个“汉”字;曹丕原本是魏王,建立帝国沿用“魏”字;司马炎本是晋王,建立帝国沿用“晋”字;刘裕本是宋王,建立帝国沿用“宋”字……按道理说,杨坚既然是从随王爬到皇帝宝座上去的,那他所开创的朝代就应该是“随朝”啊,怎么就变成“隋朝”了呢?
这就跟迷信扯上关系了,杨坚打算称帝,定国号,就琢磨着这个“随”字不好,不吉利。一种说法,“随”有走之旁,他怕随着随着,帝王之气就给随走了;另一种说法,“随”的意思是跟随,杨坚想,老子我要开创一个无比辉煌的新王朝,怎么能跟随着旧时代的脚步走呢?于是乎,他翻查古书,发现随、隋二字通假,而这“隋”字瞧上去就显得那么喜庆,就它吧,咱们定名为大隋!
所以说,杨坚既然这么迷信,他是不可能抛弃延续了那么多年的五德学说的,五德的历史继续翻开新的一页。
隋朝接替的是北周,北周的德性如前所述,搞得乱七八糟的,杨坚索性快刀斩乱麻,只认准了“木德”说事儿,别的一概忽略。按照五德相生的理论,木生火,隋朝又该是火德了。
据说早年间就有人献过符谶,说:“赤帝降jīng,感应而生隋也,故隋以火德为赤帝天子。”甚至在杨坚收到禅让书的时候,也有人自称恰好瞧见一只朱雀降临在宫殿屋顶上……反正都是老掉牙的祥瑞桥段,而且分明都是先上车后补票。咱们说了,“随”改“隋”就是杨坚一拍脑门儿现想出来的,在此之前,哪儿会有啥“感应而生隋”的说法呀,要有这说法,还用杨坚绞尽脑汁琢磨新国号吗?
总之,符谶、祥瑞是造出来了,能够“证明”果然是上天预告,隋应火德。接着一切顺理成章,受禅、登基、宣布本朝德性为火德,朝会之服、旗帜、牺牲全都尚赤,齐活。
有意思的是,这时候偏安江南的陈朝也自称是火德。从西晋灭亡开始,南北两边儿演变出两套彼此独立的五德循环次序,而且都自认来路正统,对方是僭伪,于是北边骂南边是“岛夷”,南边骂北边的是“索虏”,谁也瞧不起谁。然而造化神工,经过这几百年的轮回,两条线的终点站“陈”与“隋”,一南一北恰好又都是火德,巧合得令人拍案叫绝。而至于究竟谁才是真命的火德天子呢?那就得看哪家的火烧得更旺盛了吧。
隋文帝开皇八年(公元588年),杨坚派出五十一万大军南下伐陈,几乎兵不血刃就兵临陈都建康城下。整天只知道跟宠妃和宠臣们开文学派对,压根儿不理国事的陈后主陈叔宝这才慌了神,把全部兵马都拉到城外去跟敌人野战。可是他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么多兵,那么多将,他忘记任命一位总司令了。
于是乎,陈军互不统属,互不配合,被隋军一冲就彻底垮了。隋军轻轻松松地杀进了建康城,杀入皇宫,可是左找找不到陈叔宝,右找找不到陈叔宝——城池给围得像铁桶一样,难道那废柴陈后主还有机会逃跑?一直找到天黑,才有人在景阳殿前面的井边,似乎听到有人说话。往井里问了几声,没人答应,于是隋兵就恐吓说:“再不回答老子就扔石头啦。”里面这才传出告饶声。
隋兵往井里顺了根绳子,让里面的人抓住绳子,好给提拉出来。这一提拉可了不得,竟然是陈叔宝和他两个宠妃——张贵妃、孔贵嫔——三人躲一口井里,也不怕挤出个好歹来。陈叔宝就这么被俘虏了,陈朝就此完蛋。想想也是,井里有水,陈朝的火德天子躲在井里,那火头还不给浇熄了吗?还能落着好吗?
从此中国经过三百多年的大分裂终于恢复了统一,而五德循环的两条分支在经历了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变迁之后,也终于合二为一,重新并合到了一起。
可是且慢,隋朝虽然统一了,但这个统一王朝的寿命实在是太短啦,跟被张苍、刘歆等人直接贬低成闰统而不是王朝的秦朝有得一拼。
且说隋文帝杨坚是个被西方人赞誉为“圣人可汗”的明君,在他统治下政府是肥得流油——什么,你问老百姓?老百姓穷不穷关圣明天子什么事儿?杨坚对待老百姓的态度,除了法律宽松一点儿以外,就跟秦始皇没啥两样。当初秦始皇滥用民力,大家都说,要是他那个性格宽厚的长子扶苏可以继位为君,或许还可能让民力慢慢缓过来,秦朝不至于二世而亡。那么隋朝呢?隋朝的下一个皇帝就是大名鼎鼎的隋炀帝杨广。
自从五胡乱华以来,你方唱罢我登场,几百个皇帝在中国大地上肆nüè,这里面有千古罕见的bào君,有千古罕见的昏君,偶尔也有几个好一点儿的君主以及几个奇葩。可把这些家伙全摞起来,智商恐怕都比不上杨广,bào、昏和奇葩几方面也同样比不上杨广。
杨广不但使老百姓更穷、更活不下去了,还把老爹辛辛苦苦才积攒起来的政府家底也给败光了。他启动了一系列大工程,其中包括大运河之类的,那真是泽被万世啊,可那么多大工程同时启动又紧催着完成,其魄力就算秦始皇活过来都得瞠目结舌。结果隋朝统一后短短三十年就亡在了杨广手上,杨广的表哥李渊摘取了统一的果实。
据说(又是据说),在杨广登基后不久,世间就流传起了一则谶谣,说:“李氏当为天子。”有个叫安伽陀的方士禀报给杨广,建议把全中国姓李的全部杀光,以绝后患。杨广倒是信了他的话,可是不能答应——开玩笑,现在“张王李赵遍地刘”,那时候李姓也是大姓,全中国没一百万也有五十万,怎么杀得过来?再者说了,朝堂上无数重臣姓李,要都给杀了,杨广这皇帝宝座还怎么可能坐得稳?
不过有人从中看到了商机……不对,是进谗言的良机,那就是大jian臣、褒国公宇文述。宇文述向杨广递小话,说:“安伽陀所言有一定道理,我听说郕国公李浑经常跟一票人关起门来开小会,一定是在商量什么yīn谋诡计。这个‘李氏当为天子’,肯定是应在他头上的。”杨广这回“从善如流”,反正杀一个人简单,于是当即把李浑下了大牢,并且jiāo给宇文述去审理。
这不是把耗子扔给猫嘛,李浑哪儿还能得着好?宇文述很快就靠着bī供和诱供,得到了他希望得到的供状,呈jiāo给杨广。杨广还感激他哪,流着眼泪说:“我大隋差点儿就完了,全靠亲家公(宇文述的次子宇文士及是驸马,娶了杨广的女儿南阳公主为妻)你明察秋毫啊!”下令把李浑和他的同党全部处死。
李浑是死了,可是姓李的人多了去了,等到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就到处都有姓李的拿那则谶谣来说事儿——杨广要是不杀李浑,哈哈一笑当谶谣是胡扯,估计也不会再有人想对谶谣加以利用,这是真真正正的欲盖弥彰。
因此大业十年(公元614年)末,洛阳街头就突然传出了一则谶谣,说得更加详细:“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làng语,谁道许?”有个叫李玄英的文化人就解释说:“‘桃’和‘逃’谐音,是指逃亡的李家人将得到天下;第二句是说皇帝和皇后都将滞留扬州,难以返回中原;第三句说‘勿làng语’,是扣一个‘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