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_村上春树【完结】(22)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而这个目的已然实现。

  周末,她便到作的家里过夜,就像不久前的灰田那样。两人在chuáng上久久地缠绵。有时,性事甚至持续到次日拂晓。他在做爱的过程中,努力只想她和她的肉体。将意识集中在这一点上,关闭想象力的开关,把一切事物——白与黑的luǒ体和灰田的嘴唇——尽力驱赶到遥远的地方。她服用避孕药,作可以毫无顾忌地把jīng液she在她体内。她很享受跟作的性爱,似乎也心满意足,每次达到高cháo时会发出奇妙的叫声。没问题,我是个正常人。作说给自己听。谢天谢地,从此也不做chūn梦了。

  这种关系持续了大约八个月,然后在双方的谅解下分手了。是在他大学毕业前夕。那时候他确定要进电铁公司就职,已结束在设计事务所的工作。她在与作jiāo往的同时,在故乡新泻还有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公开的),四月里将和那人正式结婚,辞职离开设计事务所,迁到对方供职的三条市生活。所以不能再跟你见面了。一天在chuáng上,她对作说。

  “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哦。”她把手放在作的胸脯上,说,“我想,他和我大概很配。”

  “不能再这样见你,我很遗憾。不过我好像应该恭喜你。”作说。

  “谢谢你。”她说,然后像在书页一角用小字加脚注似的补充道,“说不定哪天还有机会见到你。”

  “要是可以,那就太好了。”作回答。然而那条脚注具体意味着什么,他没有读懂。只是忽然想到:她跟未婚夫在一起时,也会发出同样的叫声吗?然后两人又做了一次。

  作说很遗憾不能每周再见她一次,这是真话。即便是为了避免再做鲜活生猛的chūn梦,为了循着现在这个时态活下去,他都需要一个固定的性伴侣。话虽如此,她结婚一事对作来说,不如说是正中下怀。面对这位年长的女友,除了温和的好感与健康的肉欲,作感觉不到更多。而且那个时候,作正要踏入人生的新阶段。

  9

  木元沙罗的电话打到手机上时,作正在给桌上堆积的档案分类,将不要的扔掉,整理抽屉里积存的文具,藉此打发时间。这是跟沙罗见面后的第五天,星期四。

  “现在说话方便吗?”

  “没问题。”作笞道,“到目前为止,难得是清闲的一天。”

  “太好了。”她说,“今天能见面吗?一点点时间就行。我七点钟有个晚宴,在那之前可以腾出点时间。要是你能到银座来,就再好不过了。”

  作瞅了瞅手表。“我想五点半可以赶到银座。你能指定个地方吗?”

  她报出位于四丁目十字路口附近的咖啡馆的名字。那家咖啡馆的位置,作也知道。

  五点前工作告一段落,作走出公司,从新宿站乘丸之内线赶往银座。很巧,他正好系着上次沙罗送的蓝领带。

  沙罗已经先到咖啡馆,正喝着咖啡等他。看到作系的领带,她嫣然一笑,唇边皱起两条小而迷人的细纹。女服务员走过来,作也要了杯咖啡。咖啡馆里挤满了下班后在这儿碰头的顾客。

  “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的跑过来。”沙罗说。

  “难得来一趟银座,也蛮好的。”作说,“要是能顺便在哪儿不慌不忙地一起吃顿饭就更好了。”

  沙罗嘬起嘴唇,叹了口气。“要是能当然好。可我今天有个商务晚宴,得招待法国来的大人物吃怀石料理。jīng神紧张不说,连品味菜肴的时间都没有。这种事我最不拿手啦。”

  她的打扮的确比平时更讲究。一身做工考究的咖啡色套装,戴在衣领上的饰针中央有一粒炫目的小钻石。裙子短短的,下面是与裙子同色、图案jīng巧的丝袜。

  沙罗打开膝上的栗色漆皮手袋,拿出一只白色大信封。信封里放着几页打印着字、折了几折的纸。然后咔嚓一声关上手袋。是那种让别人不禁回头张望的清脆声响。

  “四位朋友的近况和住处,我都查到了。上次答应你的。”

  作大吃一惊。“可是,连一个星期还不到呢。”

  “我gān活本来就很快。只要掌握了要领,这种事情费不了多少工夫。”

  “我就不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嘛。车站之类的,我可造不来。”

  “制图肯定也不行。”

  她微笑。“就算活上两百年,我也gān不来那种活儿。”

  “那么,四个人的住址弄清楚了?”作问道。

  “在某种意义上。”她说。

  “在某种意义上弄清楚了。”作重复道,声音里带有奇妙的余响,“这是什么意思?”

  她喝了口咖啡,将杯子放回小碟里。然后像是有意要停顿一会儿,查看起指甲上美丽的妆饰来。她的指甲上涂着和手袋相似(稍淡一点)的栗色,很美。作敢打赌这絶非偶然,就算赌上一个月的薪水也行。

  “让我从头说起,不然讲不清楚。”沙罗说。

  作点点头。“那当然。怎么说容易,你就怎么说好了。”

  沙罗简单说明了调查方法。首先是运用网络。用一切可能的搜索工具,像Facebook、Google、Twitter之类的,追寻他们四个的人生轨迹。这样大体掌握了青和赤目前的状况。收集他们俩的信息不太难。或者该说他们是主动把自己的相关信息(大部分同他们从事的工作有关)公之于众。

  “其实想一想,这事还真有点奇妙。”沙罗说,“你不觉得吗?我们基本生活在一个冷漠的时代,却又处于如此庞大的他人信息的包围中。只要想做,就可以轻易获取这些信息。可就算这样,我们对别人还是几乎一无所知。”

  “哲学的省察,跟你今天这身漂亮的打扮很配。”作说。

  “谢谢你。”沙罗说着微微一笑。

  黑的信息不太容易检索到。因为跟青和赤不同,她没有商务上的需要,不必非得将自己的信息公之于众。尽管如此,还是在爱知县立艺术大学工艺系的相关网站上搜寻到了她的足迹。

  爱知县立艺术大学工艺系?她应该是考进了名古屋某所女子私立大学的英文系呀。作忍住没有插嘴,只是将疑问留在心底。

  “可是,关于她的信息仍然很有限。”沙罗说,“于是我试着给黑的家里打了个电话。谎称是她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正在编辑同窗会杂志,可以的话请把她现在的住址告诉我。她妈妈是个非常和蔼的人,告诉了我好多事情。”

  “你的提问方式肯定很高明喽。”作说。

  “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沙罗矜持地回答。

  女服务员走过来,要往沙罗的杯子里添咖啡,她抬手谢絶。服务员离去后,她开口说道:

  “关于白,信息的收集很困难,同时又很容易。根本找不到她的私人信息,好在从前报纸上的新闻提供了必要的东西。”

  “新闻?”作问。

  沙罗咬咬嘴唇。“这件事非常微妙。所以我刚纔说了,请让我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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