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警备也太过小心了吧。就算是为了庇护bào力下的妇女,也不至于采取这么坚固的防卫呀。一定要竭尽所能弄清楚庇护小屋的秘密。不,不管防卫再怎么坚固,也一定要把它弄开。为了这个,一定得想个好的方案。绞尽脑汁也要。
他又想起询问稳田小小人的事来。
“小小人这样的名字,你听过吗?”
“没有。”
回答得未免也太快了点吧。如果这个名字一次也没钻进过耳朵里的话,至少也该慢一拍才能知道吧。小小人?闪现在脑海中然后检查确认。之后才会做回答。这才应该是普通人的反映。
那个男人之前肯定听过小小人这个词。他是不是知道这个词的意义和实体还不好说。但是绝对不是初次听到这个词汇。
牛河摁灭渐短的香烟,沉浸在思考之中。在告一段落之后又重新点燃一支新的烟,从很早之前他就下定决心,不去为得肺癌的可能性什么的烦恼。尼古丁对于帮助思考是很有必要的。谁也不知道两三天后的命运如何,为了十五年后的健康烦恼可没有必要。
在抽第三根烟的时候,他想到了一点特别的事。这样也许能行得通,他这么想着
第二章 青豆 虽然孤身一人 我却并不孤单
每当天色渐暗,她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凝视着道路对面小小的儿童公园。这已经成为每日最重要的功课,生活的中心。无论天空是晴是yīn,或是下雨,监视没有修顿地持续。时间进入十月,四周的空气寒意渐重。寒冷的夜里穿上厚厚的衣服,盖着小毯子,再喝着热可可。十点半左右时眺望着滑梯,随后在浴缸里慢慢地温暖身体,上chuáng入睡。
当然,天吾白天到这里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恐怕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身影出现在这个公园的时候,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正是月亮刚刚明澈地浮在天空上的时刻。青豆简单地吃过晚饭,打扮成可以出门散步的装束,头发拢整齐,坐在庭院扶手椅上,将视线凝固在了夜晚的公园滑梯上。手边一如既往地放着自动手枪和尼康的小型望远镜。担心去洗面台的时候天吾突然出现,暂时还不喝可可之外的饮料。
青豆一天都没有休息过,这么持续地监视着。既不看书也不听音乐,户外的声音一概进不了她的耳朵,仅仅是望着公园。姿势几乎也不怎么变化。只是时不时地抬头望——如果不是没有有云的夜晚——望着天空,确认那里仍然漂浮着两轮明月。而后视线迅速地回到公园。青豆监视着公园,月亮们监视着青豆。
但是天吾的身影却没有出现。
夜晚到这公园的人并不多。有时年轻的情侣会来。他们坐在长椅上,握着手,像一对小鸟似的神经质地亲着对方。可是公园太小,照明太亮。他们不能在这里安心待者。终于放弃转向别处去。也有想上公共厕所而来的,发现入口必须投币,失望(或者生气)之后离开。也许是想要醒醒酒,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从公司下半的白领也有。或许也只是完全不想回家。晚上带着狗出来散步的老人也有。狗和老人一片寡然,仿佛失去了希望。
但是几乎所有时间里,夜晚的公园都空无一人。连一只猫都没有。荧光灯毫无个性可言的光亮,将秋千也好,滑梯也好,沙场也好,还有那上了锁的公共厕所照映着。长时间地看着这样的风景,偶尔会生出自己像是残存在某处的无人小行星似的感觉来。简直像是描绘核战争的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搁浅》。
即使这样,青豆仍然集中意识,继续监视着公园。像是一个人爬上高高的桅杆,在辽阔的海域上搜寻鱼群和潜望镜的不吉的暗影的船员。她的这双深厚注意力的眸子,渴求的只有一个,川奈天吾的身影。
也许天吾住在别的区,只是那个夜晚偶尔才来到这附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再到这个公园的可能性接近于零。恐怕并不是这样的,青豆想。从滑梯上坐着的天吾的装束来看,总有一种是住在附近,夜晚出来散个步的感觉。在那途中顺路到这个公园,爬上滑梯。大概是为了看月亮吧。不管怎样,从他住的地方到这,应该是可以步行的距离。
高圆寺的区里,找到一个能看月亮的场所并不简单。几乎全都是平地,能登上的建筑物几乎没有。夜晚公园的滑梯,就看月亮来说委实不坏。安静,无人打扰。如果想再月亮的话,他一定会再到这里来的。青豆推测。想着下次到来的瞬间。不,事情也许不会这么顺利的。也许他早就爬上了某个大楼的屋顶,或者找到了某个更好的看月亮的场所也说不定。
青豆短而快地摇头。不,我不能想这么多。除了相信天吾一定会回到这个公园,安静地等待他之外我别无选择。我不能够离开这里,现在的这所公园,是唯一能连接我和他的连接点。
青豆没有扣下机板。
九月初的那件事。她站在堵塞的首都高速道路三号线的安全带上,沐浴着炫目的朝阳之光,将Heckler & Koch的枪口伸进自己的嘴里。穿着安田顺子牌的套装,和 Charles Jourdan的高跟鞋。
周围的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么从车里看着她的模样。开着梅赛德斯房车的中年女性。从运输卡车高高的座椅上向下看着她的晒得黑乎乎的男人们。就在他们的面前,青豆准备用9毫米的子弹,将自己的脑子崩的四下飞she。除了了结自己的性命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离开1Q84年。这么做的话还能换回天吾的性命。至少领袖是和她这么约定的。他对此发誓,求得了自己的死。
对于自己必须得死,青豆没有感到丝毫的遗憾。一切都是从我进入1Q84年的世界引起的,这一切也都业已注定。我仅仅是按照固定的剧本星斗罢了。大小两轮月亮浮于天空,小小人支配着人们的命运这样无法理喻的世界。一个人继续存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但是结局是,她并没有扣动手枪的机板。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她放缓了右手食指的力量,将抢口从嘴里拿了出来。然后像个终于从深海里浮出水面的人一般,大口大口的吸气,再吐出来。好像把身体里的空气整个换了一遍。
青豆中断了自己的死,是因为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那时她在没有任何声音的空间之中。扣动机板食指发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杂音全都消失。她就在深邃寂静的池子底部中。那里,死亡并不是黑暗可怕的东西。却如同胎儿在羊水中一般自然明快。这也不错,青豆想。几乎是微笑着的。然后青豆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什么很远的地方,或者是很远的时间传来。是没有听过的声音。似乎是经过了多少的曲折,其本身音色的特点已然丧失。剩下的只是被剥去了意义的虚无的回响。即便这样在这回响当中,青豆仍然听到了令人怀念的温暖感。声音不知怎么的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青豆放松了扣动机板的手指,眯着眼睛竖起耳朵,使劲地想要知道这个声音在说什么。但是不管怎么努力听到的,或许说认为的,都只是自己的名字。之后只有刮过防空dòng般的阵阵风声。声音终于远去了,丧失了意义,被吸回到无声之中。包围着她的空白却消失殆尽,如同拔开栓子一般,周围的噪音一股脑地重回世界。当她回过神的时候,死的决心已然从青豆的身体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