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的什么?”
“书啦、替换衣服啦……”
“不至于是离家出走吧?”
“不是。”
“那就好。”
两人继续前行。从繁华大街拐进一条窄街,爬上坡路。薰大步疾行,玛丽随后紧跟。走上空无人影的黑暗的阶梯,来到另一条街。看样子是用阶梯将两条街连起来的近路。几家酒吧的招牌还亮着,但完全感觉不出有人。
“那里的情爱馆!”薰说。
“情爱馆?”
“就是情爱旅馆、情侣宾馆。gān那种事的,总之。有块‘阿尔法城’的霓虹灯招牌吧?就那里。”
听得名字,玛丽不由看了一眼薰:“阿尔法城?”
“别担心,不是莫名其妙的地方。我是旅馆的经理。”
“受伤的人在那里?”
薰边走边回头道:“是的。事情有点儿啰嗦。”
“高桥也在那里么?”
“不,不在。他在附近一座楼的地下室跟乐队一起练习,练到早上。学生是够自在的。”
两人走进“阿尔法城”的入口。客人在门厅看着各房间的照片,挑选自己中意的,然后按号码钮取出钥匙,直接乘电梯走去房间。无需同谁见面,无需开口。费用分休息和过夜两种。微暗的蓝色照明。玛丽好奇地四下打量。薰朝里面服务台的女性轻声打招呼。
天黑以后 第三章(3)
“对了,你怕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吧?”薰问玛丽。
“第一次。”
“啊,什么买卖都有,世上。”
薰和玛丽用客用电梯上到上面。沿狭窄的走廊前行,在有“404”标牌的房间门前停住。薰轻敲两下,门当即从内侧打开,一个染着鲜红头发的年轻女郎不安地探出脸来。瘦,脸色不好,一件肥大的粉红色T恤,一条开dòng的蓝牛仔裤,耳上一对大耳环。
“啊,这回好了,阿薰。花了不少时间吧,一直等着。”红发女郎说。
“怎么样?”薰问。
“还那样。”
“血止住了?”
“止住了,总算。纸巾用了好多好多。”
薰把玛丽让入里面,关上门。除了红发女郎,房间里还有一个女工。小个儿,黑发向上扎起,正用抹布擦地板。薰把玛丽介绍给两人。
“玛丽小姐,刚才说过的,会讲中国话。这个红头发女孩叫小麦,怪怪的名字,却是真名,在我这儿gān很久了。”
小麦热情地一笑:“请多关照。”
“请关照。”玛丽应道。
“那边的是蟋蟀,”薰说,“这倒不是真名。”
“对不起,真名丢掉了。”蟋蟀用关西方言①说。看上去她比小麦大几岁。
“请关照。”玛丽说。
房间没窗,闷得令人窒息。同房间大小相比,chuáng和电视机的尺寸大得出奇。房间角落的地板上蜷缩似的蹲着一个luǒ体女子,用浴巾遮住身体,双手捂脸吞声而泣。地板上有一条染血的毛巾,chuáng上的chuáng单上也溅有血迹。落地灯倒了,茶几上剩有半瓶多啤酒,一个玻璃杯。电视开着,里面正在搞笑。观众的笑声。薰拿起遥控器关上。
“打得好像相当厉害。”薰对玛丽说。
“给男人?”玛丽问。
“啊,给客人。”
“你说客人,是卖yín?”
“嗯。这个时间段常客很多。”薰说,“所以有时会出现棘手事——为付钱而争吵、还有要gān变态勾当的家伙。”
玛丽咬着嘴唇整理思绪。
“那么说,这个人只会讲中国话?”
“日语会讲只言片语,但又不能叫警察。一来有可能是非法滞留,二来我也没闲工夫去警察署一一接受盘查。”
玛丽把挎包从肩上拿下,放在茶几上,走到蹲着的女子那里,弯腰用中国话搭话。
“你怎么了?”
女子不知是否听见,没有回答,仍然抖动肩头抽泣。
薰摇头道:“吓坏了,看样子给打得够呛。”
玛丽又问女子:“你是中国人吗?”
天黑以后 第三章(4)
女子依然不答。
“放心吧,我跟警察没关系。”
女子仍不应声。
“你被他打了吗?”玛丽询问。
女子终于点了下头,黑色长发随之摇颤。
玛丽用温和的语声耐心地向女子问话,同一句话问几次。薰抱着双臂,不安地看着两人jiāo谈。这时间里,小麦和蟋蟀分头收拾房间。沾血的纸巾收在一起塞进塑料垃圾袋,落地灯扶起放回,啤酒瓶和玻璃杯拿走。检查备用品,清扫浴室。看样子两人经常配合做事,动作简洁熟练。
玛丽弓身在屋角跟女子说话。由于话能讲通,女子似乎多少镇静下来了,开始向玛丽讲述——尽管断断续续——事情的原委。声音极小,不凑近耳朵听不见。玛丽点着头专心听女子讲述,不时鼓励似的短短插一句。
薰从背后拍了一下玛丽的肩:“不好意思,这个房间要给新客人用,得把这孩子领到下面的办公室去。你能一起来?”
“可她一丝不挂,身上的东西全给那个男的拿走了,从袜子到内衣,一gān二净。”
薰摇摇头:“为了不让报警,浑身上下剥个jīng光。卑鄙的家伙,一文不值!”
薰从立柜取出薄薄的浴衣,递给玛丽:“先把这个给她穿上。”
女子有气无力地站起,以半虚脱状态拿开毛巾,露出全身,摇摇晃晃地裹起浴衣。玛丽慌忙移开视线。个头虽小,但身子很漂亮。形状姣好的rǔ房,光滑的肌肤,yīn影般静悄悄的yīn毛。年龄想必同玛丽差不多,体形仍有少女韵味。因为站立不稳,薰搂她的肩走出房间,乘员工用的小电梯下到楼下。提着挎包的玛丽跟在后面。小麦和蟋蟀留下来继续清扫房间。
三个女子走进旅馆办公室。靠墙堆着纸壳箱,一张铁办公桌,一套简易沙发茶几。办公桌上放着电脑键盘和液晶显示屏,墙上挂着月历、镶在框里的相田满雄 书法和电子钟,小电冰箱上放有微波炉。三人进去之后,房间显得相当狭小。薰让身穿浴衣的中国jì女坐在沙发上,对方发冷似的紧紧合起浴衣前襟。
薰对着台灯光亮再次检查jì女脸上的伤,用药用酒jīng和棉球棒细心揩去脸上沾的血,伤口贴上创伤灵,又用手指确认鼻梁歪了没有,翻开眼皮查看充血情况,用手摸了摸脑袋起包没有。看情形她早已习惯了,动作熟练得惊人。然后她从电冰箱里取出保冷剂那样的东西,用小毛巾卷了递给女子。
“喏,把这个放在眼下贴一会儿。”
旋即想起对方听不懂日语,遂做出把毛巾贴在自己眼下的手势。女子点头照做。
薰转脸对玛丽说:“血虽然出得到处都是,但大多是鼻血,幸好没有大伤。头上没肿包,鼻梁也像没断。眼角和嘴唇倒是裂了,但用不着缝线。不过挨打的痕迹会在眼圈上黑黑地留一个星期,接客怕要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