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12)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村上春树

  然,上面用黑黑的小字印着姓名。没有职务没有住址没有电话号码。只有姓名四个

  字,光看都觉得眼痛。同伴翻过来看,背面彻底是空白。如此确认完毕,同伴又看

  一次正面,看来客的脸。

  “这位先生的姓名晓得吧?”来客道。

  “知道”

  来客动了几毫米下頦尖,微微点下头,唯独视线一动未动。“请烧掉。”

  “烧掉?”同伴怔怔地盯视对方的眼睛。

  “请马上把这枚名片烧掉!”来客一字一顿地说。

  同伴慌忙拿起台式打火机,点着白名片一端,另一端拿在手上,大约烧到一半

  的时候,投入大大的水晶烟灰缸,两人相对看它烧为白色的灰烬。名片完全成灰后,

  房间笼罩在令人联想起大规模屠杀后的滞重的沉默。

  “我来这里得到他全部授权,”稍后,来客开口道,“就是说请您这样理解:

  往下我向您说的,全部出于他的意志、他的希望。”

  “希望……”

  “所谓希望,是对某种有限目标所取基本态度的最完美的表达。当然,”来客

  说,“也有其他表述方式。明白吗?”

  同伴将来客道白转换成现实性日语,“明白。”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要谈的既不是概念,也不是政治,而彻头彻尾是生意。”

  来客格外注意地发出“生意”两个音节。大概是第二代日侨之类。

  “你是生意人,我也是生意人。现实地说,我们之间除了生意没其他可谈。非

  现实的东西jiāo给别的什么人好了。是吧?”

  “正是。”同伴回答。

  “我们的使命就是使那种非现实因素以似是而非的面目出现并使之植根于现实

  大地。人们往往对非现实心驰神往。为什么呢,”来客以右指尖点着左手中指戴的

  绿宝石戒指,“因为那东西看上去简单。在某种情况下非现实容易给人以压倒现实

  的印象。然而非现实世界里不存在生意。换言之,我们属于迎难而上的人种。所以

  如果……”来客就此打住,再次摆弄戒指,“往下我所谈的纵使要求付出某种艰苦

  的努力或决断,也要请你给予谅解。”

  同伴并不完全理解,只管默默点头。

  “那么, 下面提出我方的希望。第一,请立即中止发行你们制作的P生命的PR

  刊物。”

  “可是……”

  “第二,”来客打断同伴的话,“我想直接见见负责这个专页的人。”

  来客从西装内侧口袋摸出一个白信封,从中取出叠为四折的纸页递给同伴。同

  伴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我们事务所为生命保险公司制作的凹版彩色摄影图片的

  复印件。北海道普通风景照:云、山、羊、草场以及从哪里借用的一首蹩脚的牧歌

  情调的诗。仅此而已。

  “这两点是我们的希望。第一点希望,与其说是希望,莫如说是既成事实。正

  确说来,我们所希望的决定已被做出。有不清楚之处,请打电话问广告宣传科长。”

  “原来是这样。”同伴说。

  “不难想象这场争端给你们这等规模的公司带来的打击是极其沉重的。所幸我

  们——如您所知——在同业界拥有一定势力。所以,如果能满足我们的第二点希望,

  那位责任人能提供足以使我们满意的情况,我们愿意对你们遭受的打击给予充分的

  补偿,很可能大于补偿。”

  沉默占据了房间。

  “倘若不能满足我们的希望,”来客说,“你们就算玩完。这个世界上往后永

  远不会有你们插足之地。”

  再度沉默。

  “有什么想问的么?”

  “就是——是那张照片出了问题?”同伴战战兢兢地问。

  “是的。”来客说。他在掌心仔细甄别词语,“是那样的。但更多的无可奉告。

  因为我未被授予那种权限。”

  “打电话跟责任人联系。我想他3点会在这里。”同伴说。

  “那好, ”来客看一眼手表,“那么4点钟开车过来。另外——这点很重要—

  —此事一概不许告诉他人,能做到么?”

  两人事务性地告别。

  3.“先生”

  “事情就是这样。”同伴说。

  “完全莫名其妙,”我口叼仍未点火的香烟说,“首先,名片上那个人到底是

  谁就不清楚,其次,那个人何以对羊的照片耿耿于怀也不清楚。最后不清楚的是,

  那个人为什么能够停止我们发行的刊物。”

  “名片上的人是右翼大人物。由于几乎不通名报姓不出头露面,一般人不大知

  晓。但在这个行业无人不知。不知的恐怕只有你这样的。”

  “不诸世事。”我自我辩护道。

  “说是右翼,却又不是右翼,或者说甚至右翼都不是。”

  “越发莫名其妙!”

  “说真的,任何人都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既不出著作集,也不当众讲演。采访

  和摄影也概不接受。 甚至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得而知。5年前一个月刊记者刚要报

  道他参与的一起非法贷款事件,马上就给搞掉了。”

  “相当详细嘛!”

  “和那个记者间接认识。”

  我拿打火机点燃烟,“那个记者现在gān什么?”

  “调到营业部,从早到晚整理传票。传播媒介那种地方意外狭小,无非为了杀

  一儆百,就像非洲土著人部落的大门口挂着骨骸。”

  “有道理。”

  “但关于他战前简历,一定程度上还是清楚的。1913年生于北海道,小学毕业

  后来到东京,职业换来换去,结果换成了右翼。估计进过一次监狱,从监狱出来转

  去满洲,同关东军参谋们打得火热,创建了谍报方面的机构。机构具体情况不大清

  楚。从这时开始他一跃成了谜一样的人物。传说他从事贩毒,恐怕实有其事。在中

  国大陆兴风作làng之后,在苏军出兵前两周乘驱逐舰返回本土,连同多得搬不过来的

  金银财宝一起。”

  “怎么说呢,时机真是绝妙!”

  “实际上这个人就是善于捕捉时机,熟知进攻火候和撤退火候。眼力也非同一

  般。 他也作为A级战犯给占领军逮了起来,不料审查不了了之,没有起诉。理由说

  是有病,但这里边不清不楚。估计同美军之间做了什么jiāo易——麦克阿瑟眼睛盯在

  中国大陆。”

  同伴又一次从笔盘抽出圆珠笔,夹在指尖团团转动。

  “从巢鸭出来后,他把藏在什么地方的财宝分成两份,一份整个收买了保守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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