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座公馆中有一个老人奄奄一息。”对方说道,“原因很清楚:脑袋
里有个极大的血瘤,大得足以使脑袋变形。你对脑医学知道多少?”
“基本一无所知。”
“简单说来就是血炸弹。血流受阻,畸形隆起,就像吞进高尔夫球的蛇。一旦
爆炸,脑的功能即终止。然而又不能做手术。因为稍一刺激就会爆炸。说得现实些,
唯有等死而已。或许一周死去,也可能要一个月,无人知晓。”
对方噘起嘴唇徐徐吐气。
“死并没有什么奇怪,毕竟年迈之人,病名也已清楚。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活
到现在。 ”他继续道,“大约42年前的事了。最初发现这个血瘤的是为A级战犯检
查健康状况的一个美国军医,时间是1946年秋,东京审判即将开始之前。发现血瘤
的医生目睹调X光照片深受震动。 为什么呢?因为脑袋里带有如此之大的血瘤的人
居然活着且活着比正常人还jīng力充沛——这一现象已远远超除医学常识。于是他被
从巢鸭转入当时作为军队医院接收的圣路加医院,接受详细检查。”
“检查持续了1年, 最后什么也没搞清——除了什么时候死都无足为奇和活着
本身便不可思议这两点之外。那以后他也没有任何不适,继续活得神气活现,头脑
运转也完全正常。原因不得而知。盲点!理应死去之人却活着到处行走。
“不过,几个小症状是搞清了:每隔40天发生一次剧烈的头痛,一次痛三四天。
据本人说,头痛始于1936年,估计是血瘤发生期间。由于实在痛不可耐,痛时曾服
用止痛药,坦率他说就是大麻。大麻的确可以缓解痛苦,却又带来奇妙的幻觉。那
是高度浓缩了的幻觉。具体情形只有本人才知道。但不管怎样,滋味肯定并不好受。
关于幻党的具体记录全部留在美军那里,是医生详细记述下来的。我曾非法弄到手
读了几次。尽管是以事务性笔调记载的,但仍令人不寒而栗。将其作为幻觉实际定
期体验并能忍受得住的人大概几乎是没有的。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幻觉也不明白。推测是有一种血瘤周期性释放的能量,
头痛是肉体对它的反应。而当反应壁拆除之时,能量便直接刺激脑的某一部分,结
果产生幻觉。当然,这仅仅属于假设。对这一假设美国军部也怀有兴致,开始彻底
调查。是由情报部门主持的绝秘调查。至于美国情报部门何以对一个人的血瘤进行
调查,至今仍不清楚。但可以设想有这样几个可能性:第一个可能性是借调查之名
听取属于敏感范畴的情况,也就是把握中国大陆的谍报网和鸦片网。因为,由于蒋
介石的节节败退美国正步步失去在中国的门路,从而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先生掌握的
网络。毕竟不便就此正式问讯。事实上,先生经过这一系列调查之后,未经审判就
被释放出来。不难认为其中有秘密jiāo易——情报与人身自由的jiāo换。
“第二个可能性是企图澄清他作为右翼头目的古怪性格同血瘤之间的关系——
等会儿再对你说明——这是个很有趣的构想。但终归我想他们什么也没弄明白。活
着本身都已不可思议,又怎么能明白那种情况呢?除非解剖。所以,这也是个盲点。
“第三个可能性是有关洗脑的。设想通过给脑以一定的刺激波来找出特定的反
应。当时这种做法很流行。事实表明,美国当时成立了那种洗脑研究小组。
“至于三个可能性之中情报部门主要着眼于哪一个,还不清楚。从中得出怎样
的结论也不清楚。一切都已埋葬在历史沉积层里。知道真相的唯独美军上层少数人
和先生自己。先生迄今没向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提起此事,以后恐也不会提起。所
以,现在我向你说的不外乎一种推测。”
说到这里,对方轻轻咳嗽一声。我已全然闹不清进这房间已过去多长时间。
“但是,关于血瘤发生期,也就是1936年的情况,知道的稍许详细一点。1932
年冬先生因涉及政要暗杀计划而被关进监狱。 铁窗生活一直持续到1936年6月。这
个有监狱正式记录和医务记录,先生有时也跟我们谈起。扼要说来是这样的:先生
入狱不久就得了严重失眠症,严重得已达到极为危险的地步,而不是一般性失眠,
三四天有时甚至近1星期都一觉不睡。 当时的警察不让政治犯睡觉以迫使其但白,
尤其先生牵涉到皇道派与统制派的抗争,审讯格外严厉。犯人一要入睡,就泼水,
用竹刀殴打,用qiáng光照she,从而把犯人的睡眠弄得支离破碎。如此折腾几个月,多
数人都要报销。睡眠神经给破坏掉了,或死,或发狂,或严重失眠。先生走的是最
后一条路。失眠症彻底消除是1936年chūn,即同血瘤发生为同一时期。对此你怎么看?”
“极端失眠以某种缘故阻碍脑血的运行,以致形成血瘤——是这样的吧?”
“这是最为常识性的假设,外行人也想得到。美国军医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但
仅此是不充分的。我认为这里边缺少一个重要元素,而血瘤现象恐怕是那一元素的
从属物。因为长血瘤的还有几个人,他们并没有这样的症状。并且仅这样解释也无
法证明先生何以继续生存。”
他讲的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还有一点,血瘤上面有个奇特的现象:先生以1936年chūn为界判若两人。那以
前先生总的说来只是个平庸的现行右翼分子,生于北海道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排行
第三,12岁离家去朝鲜,因不顺利又返回国内加入右翼团体。充其量不过血气方刚,
动不动舞一一通日本刀,字恐怕都认不得几个。可是1936年夏出狱之时,先生在所
有方面一跃成为右翼首领。他具有左右人心的超凡性,周密严谨的逻辑性,唤起狂
热反响的讲演才能,以及政治远见,决断力,尤其有了以民众弱点为杠杆驱动社会
的能力。”
对方吁了口气,轻咳一声。
“诚然,他那作为右翼思想家的理论和对世界的认识是不堪一击的。但这个无
足轻重。问题在于多大程度上组织实施,就像希特勒将生活圈和优等民族等不堪一
击的思想以国家规模付诸实施那样。但先生没走那条路。他走的是后路——幕后之
路。他不登台表演,而从背后驾驭社会。为此他于1937年去了中国大陆。不过算了,
还是回到血瘤上来。我想说的是:血瘤发生期同他奇迹般地实现自我变革的时间完
全一致。”
“按照你的假设,”我说,“血瘤同自我变革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而是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