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给我们的考验。就是说,着急等于自己的败北。”
“你这关于塞车的解释听起来满有宗教意味。”
“我是基督教徒。教堂是没去,但一直是基督教徒。”
我“唔”了一声,“可是,身为基督教徒同身为右翼大头目司机,这两点不矛
盾吗?”
“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在我以前见过的人当中,先生是仅次于上帝的人物。”
“见过上帝?”
“那还用说。每晚都打电话。”
“但是,”我有点困惑,脑袋又开始混乱,“但是,大家都给上帝打电话,不
会挤得总是占线?比如就像午后的查号台一样。”
“那不必担心。可以说上帝是同时存在的。所以,即使一百万人一齐打电话,
上帝也会同时跟一百万人通话。”
“我是不大明白,这可是正统解释?就是说——怎么说呢——从神学角度而言。”
“我是激进派,同教会不对脾气。”
“唔”
车大约行驶了50米。我叼香烟准备点火,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攥着打火机。
我把那小子递给我的这个带有羊徽的法国制烟具下意识带了出来。银打火机已完全
适应了我的手心,就像生来始终在我手心似的。无论重量还是手感都无可挑剔。我
想了一会,归终决定据为己有。打火机少一两个谁都不至于不便。我开关两三次,
然后给烟点上火,揣进衣袋,而将一次性打火机投进车窗袋里。
“几年前先生告诉我的。”司机突然说。
“告诉什么?”
“上帝的电话号码。”
我轻叹一声,轻得几乎听不出来。是我脑袋不正常,还是他们神经出问题了呢?
“只悄悄告诉你一个人?”
“是的,只悄悄告诉我自己。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您也想知道?”
“可能的话。”我说。
“那我说给您听:东京945……”
“等一下。”说着,我掏出手册和圆珠笔记下电话号码。
“告诉我这样的人不要紧么?”
“不要紧的。也不是任何人都告诉,但你像个好人。”
“谢谢。”我说,“可是向上帝说什么好呢?我又不是基督教徒。”
“我想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如实他说出自己所想的所苦恼的就行。哪怕
再无聊无谓的话,上帝都绝对不会厌倦、不会嘲笑的。”
“谢谢你。打打看。”
“打打好。”司机说。
车开始顺利行进,前方已现出新宿的楼字。车到新宿之前我们再没说什么。
4.夏日的结束和秋天的开始
车到目的地时,街头已笼罩在淡蓝色的暮霭之中。告知夏日结束的凉慡的风滑
过楼字间的空隙,拂动下班归来的女孩们的裙边。她们凉鞋的“咯噔”声,回dàng在
瓷砖贴面的人行道上。
我爬上一座大厦的最顶层,走进轩敞的酒吧,要了HEINEKEN啤酒①。啤酒上来
等了10分钟。这时间里我把臂肘拄在椅扶手上,支颐合目。什么也想不起来。闭上
眼睛,响起几百个小人拿扫帚在我脑袋里清扫般的声音。他们连续扫个没完,谁也
没想到用垃圾铲。
① 一种荷兰啤酒,酒jīng含量较低,一般译为“喜力”。
啤酒端来,我喝了两口。小碟里的花生豆也全部吃了。已不再闻扫帚声。我走
进收款机旁边的电话间,给耳朵漂亮的女友打电话。她不在她的房间也不在我的房
间。大概到哪里吃饭去了。她绝对不在家里吃饭。
接着,我拨动分手妻子的新公寓电话号码。铃响两次时我转念放下听筒。想来
也没什么可说的,并且我也不愿意被看成没有神经之人。
此外便没地方可打电话了。在这座足有一千万人流动往来的城市的正中,可以
打去电话的对象只有两个,且一个是离婚的妻子。无奈,我把10元硬币放回衣袋,
走出电话间,向身旁走过的男侍者要了两瓶HEINEKEN。
一天即将这样过去。有生以来似乎还没有过如此无趣的一天。夏日最后一天本
应多少有它的情趣才是。然而这一天竟给人拉扯得团团转,拨弄得团团转。窗外yīn
冷的初秋夜色横陈开来。地上小小的huáng色街灯永无尽头地列队而去。从上面看去,
就好像在等人将它一脚脚踩灭。
啤酒端来。我拿起一瓶打开,把两碟花生全部倒在手心,依序吃将下去。邻桌
四个学游泳归来的中年妇女一边唧唧喳喳说着什么,一边啄着五颜六色的热带jī尾
酒。男侍者站得笔直,唯脖颈稍歪打着哈欠。另一个男侍者向一对中年美国夫妇介
绍菜谱。我吃掉所有花生,喝gān第三瓶啤酒,之后再没事可gān。
我从牛仔裤屁股口袋里拽出信封打开,一张张数点这捆万元钞。扎着纸条的新
钞捆,与其说是钞票,莫如说更像扑克牌。数到一半,手指刺刺地作痛。数到96时,
一个年老的男侍者走来撤下空瓶,问我再来一瓶如何。我数着钞票默默点头。看起
来他对我数钞票毫无兴致。
数罢150张, 装回信封,插回屁股口袋。这工夫新啤酒上来。我又吃了一碟花
生豆。吃完心想为什么这么能吃呢?答案只有一个:肚子饿了。想来早上到现在只
吃了一块水果蛋糕。
我叫男侍者拿菜谱给我看。煎蛋卷没有,但有三明治。我要了奶酪huáng瓜三明治。
问附加物,说是炸马铃薯片和泡菜。我不要炸马铃薯片,让他把泡菜加大一倍。顺
便问有没有指甲剪。当然有指甲剪。宾馆里的酒吧实在应有尽有。一次我曾在宾馆
酒吧借过《法日辞典》。
我慢慢喝啤酒,慢慢看夜景,慢慢在烟灰缸上剪指甲。然后又看一次夜景,给
指甲打锉。如此时间里,夜深了下去。在消磨城市时间方面,我正往专家水平bī近。
天花板扩音器呼唤我的名字。一开始没听出是我的名字。播完几秒钟后,我的
名字才渐渐带有我名字固有的性质,不久在我头脑中变成纯粹的我的名字。
我扬手做个手势,男侍者把手提式无线收发报机送到桌前。
“原定计划有所变更,”一个听过的声音说道,“先生情况急转直下,已再没
多少时间。所以,给你的时间期限也要提前。”
“提前多少?”
“一个月。不能再等。一个月后羊找不到,你就万事皆休,哪里都不存在你的
归宿。”
一个月,我转了下脑筋。但我头脑中时间观念如一团乱麻,一个月也罢两个月
也罢似乎无甚区别,原本就没有基准说找一只羊一般需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