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28)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村上春树

  “居然知道这地方!”我试着说。

  “一般事情我们都知道。”对方道。

  “除羊所在地点以外。”

  “是那么回事。”他说,“总之你得动!你太làng费时间。最好想想自己的处境。

  将你bī入如此处境也是你自己本身。”

  的确如他所说。我用信封中最上面的万元钞付罢账,乘电梯下到地面。地面情

  形依旧,地道之人以两条腿地道地行走。但这光景并未使我怎么释然。

  5.1/5000

  回到家,信箱里连同晚报一起进来三封信。一封是银行存款余额通知;一封是

  百般无聊的晚会请柬;一封是半旧车销售中心直接邮寄的广告,大意是说如换一辆

  高一档次的车,人生将多少变得鲜亮。多管闲事!我把三封信摞在一起从正中撕开,

  扔进纸篓。

  我从电冰箱拿出果汁倒进玻璃杯,坐在厨房餐桌旁喝着。桌面上有女友留的便

  条,写道:出去吃饭,9点半回来。桌子上的数字电子钟显示现在时间是9点半。注

  视当中,数字变成31,稍顷变为32。

  看钟也看得腻了, 遂脱衣淋浴,洗头。浴室有4种洗发香波和冲发剂。她每次

  去超级商场必买一点新的杂物回来,进浴室每次都增加一点什么。一数,刮须膏有

  4种,牙刷有5打。依序组合起来,数字十分了得。我走出浴室,换上散步用的短裤

  和T恤。于是身上挥之不去的不快感不翼而飞,好歹神清气慡起来。

  10时20分,女友拎着超级商场购物袋回来。她总是夜间去超级商场。纸袋里装

  有3支扫除用的刷子和一盒曲别针和彻底冰镇过的6罐啤酒。我又可以喝啤酒了。

  “羊的事。”我说。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她应道。

  她从电冰箱拿出一盒香肠罐头,用平底锅炒了。我吃三条,她吃两条。凉慡的

  夜风从厨房窗口chuī来。

  我说公司发生的事,说车,说那座公馆,说那个奇妙的秘书,说血瘤,说背部

  带星纹的短粗壮实的羊。说了很久,说罢时钟已指在11点。

  “情况就是这样。”我说。

  我说完后她也没显得怎么吃惊。边听边一直掏耳朵,连打几个哈欠。

  “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

  “不是找羊去吗?”

  我手指依然挂在啤酒罐易拉环上抬脸看她。

  “哪里也不去。”我说。

  “不去不会不妙?”

  “没什么不妙。反正我早就打算离开公司,不管谁怎么找麻烦,饭碗总还是找

  得到的。总不至于连命都搭上吧?”

  她从盒子里抽出一支新棉球棒,用指头旋转摆弄了一会。“可事情没那么简单。

  总之找到一只羊不就可以了么?满有意思的嘛!”

  “谈何容易!北海道比你想的大得多,羊也有几十万只。如何能从中找出一只

  羊来?笑话!就算那只羊背上有什么星纹!”

  “5千只。”

  “5千只?”

  “北海道的羊的只数。昭和二十二年①有27万只,如今只有5千只。”

  ① 1947年。

  “何以晓得?”

  “你出去后我去图书馆查的。”

  我叹口气:“你什么都知道。”

  “那也不是,不知道的要多得多。”

  “唔。”我打开第二罐啤酒,往她杯子和自己杯子各倒一半。

  “反正北海道如今只有5千只羊, 据政府统计资料。怎么样,心情多少轻松些

  了吧?”

  “一回事。 ”我说,“5千只也好27万只也好,没有多大差别。问题在于从天

  边的大地上找出一只羊来。更何况一点线索也没有。”

  “线索不是没有。照片有,另外不是还有你朋友么?我想从哪个渠道都可以有

  所收获。”

  “两个都虚无缥缈。照片上的风景随处可见,鼠那方面信封邮戳都模糊不清。”

  她喝口啤酒,我也喝了一口。

  “讨厌羊?”她问。

  “喜欢。”我说。

  脑袋又开始乱套。

  “不去这点,已经决定了。”我说。原本说给自己听,结果却不像。

  “不喝咖啡?”

  “也好。”我答道。

  她拿下空啤酒罐和玻璃杯,用水壶烧水。等水开的时间里,她在隔壁听音乐磁

  带,乔尼·里巴斯连续唱了《夜半专题》和《飞转贝多芬》,接着唱《秘密老龄人》。

  水开后, 她边冲咖啡边随着磁带哼唱《乔尼·B你好》。这时间我一直看晚报。十

  足的家庭光景。只要没有羊问题,我本可以满心欢喜。

  在磁带转完传来“咔”一声动静之前,我们一直默默喝咖啡,嚼几片薄饼gān。

  我继续看晚报,全部看罢又重看同一地方。政变,某电影演员死了,有猫擅耍杂技。

  全都是与我不相gān的事。这时间乔尼·里巴斯接着唱旧摇滚曲。磁带转完,我叠起

  晚报,目视女友。

  “我还不大清楚。不错,较之什么也不做,还是四下找找羊为好,哪怕一场徒

  劳。只是,我可不愿意给人指使受人威胁被人耍弄。”

  “可是,大家活着都多多少少给人指使受人威胁被人耍弄嘛。何况,没东西可

  找的时候甚至也可能有的。”

  “或许。”稍顷我说道。

  她继续默默掏耳朵。发问不时闪出丰满的耳垂。

  “眼下北海道再妙不过。游客少,气候好,羊也都出到外面。正是好季节!”

  “可能。”

  “如果,”她咀嚼最后一片饼gān,“如果你带我一块去,我想肯定对你有帮助。”

  “gān吗对找羊那么起劲儿?”

  “我也想看那羊嘛!”

  “很可能为一只平平常常的羊白白折腾一场。再说连你也要卷进这场啰嗦事里

  去。”

  “没关系的。你的啰嗦事就是我的啰嗦事嘛。”她微微一笑,“我非常喜欢你。”

  “谢谢。”我说。

  “只一声谢谢?”

  我叠起晚报推去茶几一端。窗口徐来的风把我吐出的烟带走不见。

  “老实说,我对这件事提不起兴致。有名堂的。”

  “什么有名堂?”

  “什么都有。”我说,“总体上尽管荒唐可笑不值一提,而细部却清晰无比,

  而且难解难分。感觉不好。”

  她什么也没说,指头转动着桌面上的橡皮筋套。

  “再说找到羊又能怎么样?假如羊果真如那小子说的那样是只特殊羊,找到它

  说不定使我卷入远比现在更为严重的麻烦事里去。”

  “可你的朋友大概已经卷入那场严重的麻烦事里去了吧?不然怎么会特意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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