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47)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村上春树

  管理人正在仓房山墙旁一条宽1米深1米的水泥渠旁堆积装有消毒药的塑料袋。

  他从远处瞥一眼正往前接近的我,旋即漠不关心似的继续gān活。我走到渠边,他这

  才停住手,用脖子上缠的毛巾擦脸上的汗。

  “明天羊要全部消毒。”说着,从工作服口袋掏出一支挤压得不成样子的香烟,

  用手指拉直后点燃,“把消毒液倒进这里,让羊一只接一只游过去。不然,关一冬

  天浑身都是虫子。”

  “一个人gān?”

  “何至于。来两个帮忙的,加上我和狗。狗最能gān,羊也信任它。不被羊信任,

  也当不了牧羊狗的。”

  对方比我矮5至6厘米,但身材魁梧。年纪四十五六,又短又硬的头发宛如发刷

  直直竖起。他把工作手套像要扯掉皮肤似的从手指上拉下,在胸上“啪啪”拍打两

  下塞进带补钉的裤袋里。看上去,与其说是绵羊饲养员,莫如说更像个下级军官。

  “对了,是想问什么吧?”

  “是的。”

  “问好了!”

  “这个工作gān很长时间了吧?”

  “10年。”对方说,“说长就长,说不长就不长。不过关于羊可是无所不知。

  以前在自卫队来着。”

  他把手中缠在脖子上仰首望天。

  “冬天也一直在这里?”

  “算是吧,”他说,“就算是的。”他清了清嗓子,“没地方可去,再说冬天

  也有不少杂活儿。这一带积雪差不多两米深,离开不管,屋顶塌下来羊就全成肉饼

  了。要喂料,又要清扫牧舍,这样那样的事。”

  “一到夏天,就赶一半羊到山上去,是吧?”

  “不错。”

  “赶羊不好走吧?”

  “简单得很!很早以前的人就一直那样gān过来的。牧羊人在牧场安顿下来不过

  是近来的事。那以前一年到头领着羊四处走动。16世纪西班牙全国到处布满只有牧

  羊人才能走的路,连国王都不得进去。”对方往地上吐了口痰,用工作鞋底碾开。

  “总之只要不受到惊吓,羊是很老实的动物,只是不声不响地跟在狗屁股后面。”

  我从衣袋摸出鼠寄的照片,递给对方:“这就是山上的牧场吧?”

  “对。”他说,“没错儿,羊也是我们的。”

  “你看这个怎么样?”我用圆珠笔尖点着背部带星纹的那只敦敦实实的羊问。

  对方瞪视一会照片:“不对头,这不是我们的羊。可是奇怪呀,不可能有这样

  的混进来。四周用铁丝网围着,每天早晚我都一只只清点一遍,再说有莫名其妙的

  进来,狗会发觉的,羊也会骚动。何况,有生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个种类的羊。”

  “今年5月赶羊上山到回来期间,没发生什么怪事?”

  “什么也没发生。”对方说,“平安无事。”

  “夏天就你一个人在山上吧?”

  “不是我一个。镇上的职员隔两无就来一次,当官的有时也来视察。每周有一

  天我下山到镇里去,羊由另了个人替我照看。因为必须补充食品和杂货一类的东西。”

  “那么说,你并不是一个人一直闷在山上不动了?”

  “那自然。只要不下雪,开吉普车用不上一个半小时就到牧场,和散步差不多。

  当然,一旦下雪,车开不了,那可真叫猫冬了。”

  “现在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吧?”

  “除了别墅主人。”

  “别墅主人?听说别墅一直没有使用……”

  管理人把烟扔在地上,抬脚踩死。“过去一直没有使用,现在有人使用。想用

  随时都可以用。房屋维修我向来很尽心。电也好煤气也好电话也好马上可以使用,

  窗户玻璃都一块也没打破。”

  “镇公所的人说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口些家伙不知道的多着哩!我个人——与镇上的工作无关——一直受雇于

  别墅主人。多余的事跟谁也不讲。人家不让我讲。”

  他从工作服口袋掏烟,烟盒空了。我把吸剩半盒的“百灵鸟”附一张万元钞票

  递过去。他注视片刻,接过抽一支叼在嘴上,剩下的揣进胸袋。“不好意思!”

  “别墅主人什么时候来的呢?”

  “chūn天。 雪还没开始化——三月份吧。怕是有5年没来了,不晓得gān吗到现在

  才来。不过,那是人家的自由,用不着我多嘴多舌。既然叫我别讲给任何人,想必

  自有情由。反正那以来就一直在山上。食物煤油等等由我悄悄买好,用吉普一点点

  送上去。有那么多储备,再用一年都用不完。”

  “那个人年纪和我差不多,没留胡子吧?”

  “嗯,”管理员说,“正是。”

  “得得!”照片都不必给他看。

  3.十二瀑镇的夜晚

  由于给了钱, 同管理员的jiāo涉真可谓一帆风顺。说好第二天早上8点他来旅馆

  接我们,把我们送去山上的牧场。

  “也罢, 给羊消毒下午开始也来得及的。 ”管理员说。委实gān脆而又现实。

  “但有一点叫人不放心,”他说,“昨天下雨把地面弄软了,有块地方很可能车过

  不去。那时可就得劳驾走路了,怪不得我的。”

  “没关系。”我说。

  回来走在山路上,我终于想起鼠的父亲在北海道拥有一处别墅。鼠过去几次向

  我提起。山上,宽广的草场,陈旧的两层楼。我总是事后很久才想起关键事情。原

  本一开始接到他信时就该想起才是。只要一开始想起来,查找办法任凭多少都有。

  我很有些自我厌恶,沿着一刻比一刻昏huáng的山路有气无力走回镇子。一个半小

  时只碰到三辆汽车。两辆装木材的大卡车,一辆小拖拉机。三辆都是下山去的,谁

  也没打招呼问我搭不搭车。当然这对我倒也求之不得。

  赶回宾馆已7点多了, 四下一片漆黑。身上一直冷到体内。小牧羊狗从狗窝探

  出脑袋,朝我“咕咕”抽响鼻子。女友在蓝粗布衣服外面套一件我的圆领毛衣,在

  靠近门口的电子游戏机室里如醉如痴地打游戏机。游戏机室看样子是用旧接待室改

  造的, 剩有满够气派的壁炉,且是烧木柴的地地道道的壁炉。里边有4台电子游戏

  机和两架克郎球台。球台是西班牙制造的,便宜货,又旧,几乎没办法玩。

  我求旅馆准备饭,然后三两下洗个澡。擦身体时量了好久没量的体重:60公斤,

  和10年前一样。侧腹的赘肉也在这一周时间里彻底淘汰。

  回到房间,饭已做好。我一边夹火锅里的东西喝啤酒,一边讲绵羊饲养场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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