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短篇集_村上春树【完结】(53)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只有伯本(BoufI3oll)威士忌,要喝吗?”

  “好啊。

  我用手帕擦擦玻璃杯,然后注入三根指头的Oldcrow递给女的。女的舔了一口之后便gān脆喝掉一半。

  “美好友谊的开始?”

  “但愿如此。”我说。“首先谈谈信的事吧。”

  “可以,信的事吗?很làng漫哟。”女的说。“不过到底是什么信?”

  “你偷出来,然后拿它当证据向某人敲诈勒索的信哪。还想不起来吗?”

  “想不起来,因为我根本没偷过什么信哪。”

  “那么也没在洛杉矶的律师那里当过秘书吗?”

  “当然哪。我只是想到这里来和你做好事就有一百元可以拿啊…,

  一块黑色的气团涌上我胃的人口。我把女人推倒在chuáng上后,拔下桌底的四五口径,便趴进chuáng底下,说时迟那时快,机关枪子弹发出金库柏(Gena Kmpa)的鼓点般的声音冲进房里来。子弹穿破门、打碎玻璃、撕裂墙纸、把花瓶的碎片迸散一屋子,椅垫子化为棉花糖。汤普逊机关枪风的世界正在重新建立中。

  不过机关枪这东西比起它的喧闹程度来说效果却不怎么样。确实要制造碎肉是很适合,但却不是能够正确杀人的武器。和多嘴的专栏女作家一样。总之是经济效率的问题。确定子弹已经用尽乒乓声之后,我站了起来,以令人着迷的速度连续扣了四次扳机。两发子弹有反应,另外两发落空了。如果有五成的打击率的话,就可以打道奇队的四号了。但却当不了加州的私家侦探。

  “蛮能gān的嘛,侦探。”门的对面有人这样说。“不过只是到目前为止而已。”

  “我终于明白了。本来就没有什么敲诈威胁。信也是捏造的。只因为积逊的事件想堵我的嘴而且。”

  “是啊,侦探,你脑筋转得蛮快的嘛。因为你一开口很多人都大伤脑筋。所以只好让你在南湾市的便宜酒店里跟个jì女一起送命。这下子肯定恶名昭彰啊。”

  相当了不起的情节,可惜独白太长了。我朝着门连she三发四五口径过去。一发命中打击率三成三分三厘,正是引退的高cháo时机。或许有人会送我十五美元的花圈也说不定。

  接着一阵枪林弹雨猛she。但这次没有持续多久。两发枪声像金库柏和巴弟里奇的鼓战一样互相重叠,十秒后一切便结束了。一旦出事警察的动作倒很快。只是要等到一旦出事之前比较花时间而已。

  “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我大声吼道。

  “来了啊。”欧伯尼警官以慢吞吞的声音说。“只是想让你们先讲讲话而已。你倒是gān得蛮漂亮的啊。”

  “对方是谁?”

  “南湾市一个小有名气的流氓啊。不知道被谁指使的,看我的本事总有法子叫他开口。洛杉矶的律师也要逮捕起来。你相信我吧。”

  “哇!你们真热心啊。”

  “南湾市差不多该清扫一下了。只要有你作证,连市长的宝座都要动摇了。也许这不合你的个性,不过这个世界也有不被收买的警官啊。”

  “是吗?”我说。

  “不过这次我的事件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个陷阱吗?”

  “知道啊。你呢?”

  “我没有怀疑委托者。这是和警察不同的地方。”

  他咧嘴一笑走出房间。警察的笑法总是一个样子。只有那些有希望领到退休金的人才笑得出来的笑法。他走出去之后只留下我和女人和数百发的铅子弹。

  南湾市几乎不下雨。在那里人们处理尸体还不如手推二轮车那么慎重。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意大利粉之年

  一九七一年,那是意大利粉之年。

  一九七一年,我为了生活而继续煮着意大利粉,为了煮意大利粉而继续活下去。只有从铝锅热腾腾冒起来的水蒸气,是我仅有的荣耀,而粉酱锅咕嘟咕嘟发出声音的番茄酱则是我惟一的希望。

  我弄到一个连德国牧羊犬洗澡都够大的巨大铝锅,买到一个做西点的计时器,并跑遍以外国顾客为目标的超级市场,搜集了各种名称古怪的调味料,在外国书店找到了意大利粉的专门书,以成打为单位买了大量的番茄。

  大蒜、洋葱、沙律油和五花八门的香味,化作细微的粒子,飞散在空中,浑然化为一体,被吸进六叠榻榻米大的房间的每个角落。那居然像古罗马下水道一样的气味。

  公元一九七一年,意大利粉之年所发生的事。

  基本上,我是一个人煮意大利粉,一个人吃意大利粉。由于某种原因,和谁两个人一起吃也不是没有过。不过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吃,我觉得意大利粉好像是应该一个人吃的料理。至于理由何在,则不清楚。

  意大利粉总是附有红茶和沙律。装在茶壶里三杯份的红茶,和只有生菜拌小青瓜的沙津。把这些整齐地排在桌上,一面以斜眼瞧着报纸,一面花上长长的时间,一个人慢吞吞地吃意大利粉,从星期天到星期六,意大利粉的日子接连不断,这结束之后,新的星期天起,又开始了新的意大利粉的每一天。

  一个人吃起意大利粉来,连现在都还觉得好像听见敲门的声音,有人走进房间里来似的,尤其是下雨天的下午更是这样。

  可能会到我房间里来的人物,每次都不一样,有时候是不认识的人;有时候是曾经见过的人;有时候是高中时代只约会过一次,脚非常纤细的女孩;有时候是几年前的我自己;有时候是带着珍妮花镇丝(Jennifer Jones)的威廉荷顿。

  威廉荷顿?

  不过,他们没有一个进到房间里来,他们好像犹豫不决似的,只在房间外面徘徊而已,结果连门也没敲,就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外面下着雨。

  chūn、夏、秋,我继续煮着意大利粉。那简直就像对什么事情的报复似的,就像一个把负心情人的古老情书,一束束滑落炉火中的孤独女人一样,我继续煮着意大利粉。

  我把被践踏的时光之影放在钵里,搓揉成德国牧羊犬的形状,放进沸腾的开水里,撒上盐。并拿起长长的筷子,站在铝锅前面,直到厨房的计时钟“叮铃”��发出悲痛的声音为止,我一步也不离开。

  因为意大利粉狡猾得很,所以我的眼睛不能离开它们一下。它们好像现在就要溜出错锅的边缘,散失在暗夜里似的。正如原色蝴蝶在热带丛林里会被吞入万劫不复的时光里一般,黑夜也在悄悄地等待着吞没意大利粉。

  波罗乃滋(poloAnise)意大利粉

  巴吉利可(basilico)意大利粉

  菌香意大利粉

  牛肉意大利粉

  规肉番茄酱意大利粉

  火腿蛋奶(carboara)意大利粉

  蒜茸意大利粉

  还有冰箱里的剩菜残羹,也乱七八糟倒下去,做成连名字也没有的悲剧性意大利粉们。

  意大利粉在蒸气中被生下来,就像江河的流水一样,流过一九七一年时光的斜坡,然后匆匆逝去。

  我为它们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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