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还真有女孩跑去看学校正院的草坪,并说也不那么糟啊,倒是多少扔着点儿纸屑……鼠回答说属于口味问题。
“互相喜欢不来,我也好学校也好。”心情多少开朗时鼠这样说道。但也仅此一句,往下再不开口。
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已过去,以快得几乎难以置信的速度。一段时间在他心里剧烈喘息的几种感情也很快偃旗息鼓,蜕化为无谓的古梦。
鼠上大学那年离开家,住进父亲一度当书房使用的公寓套间。父母也没反对。一来买的时候就是为将来给儿子,一来认为眼下叫他体验单身生活的辛劳亦非坏事。
不过,无论谁怎么看那都算不上什么辛劳。如同香瓜看上去不是蔬菜。两个房间带厨房兼餐室,设计得宽宽敞敞,有空调有电话,有17英寸彩电,有带淋浴的浴室,有趴着Triumph①[ ① Triumph:英产小轿车商标名,原义为“胜利”]的地下车库。还有正适合做日光浴的别具一格的阳台。从东南角最上层窗口可以眺望市容和海。敞开两侧窗扇,树木浓郁的清香和野鸟的鸣啭便随风而来。
风和日丽的午后,鼠每每在藤椅上度过。迷迷糊糊闭起眼睛,时间恍若缓缓流动的河水穿过自己的身体。鼠便是这样打发时光——好几小时,好几天,好几星期。
时而,几道不大的感情làng头突如其来地拍打他的胸际。这时鼠便合起眼睛,紧紧关闭心扉,静等làng头退去。往往是在薄暮时分若明若暗的一刻。làng头退去后,寻常的静谧与安稳重新降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3
除了报纸推销员,基本没什么人敲我房间的门。所以用不着开门,甚至应声都不曾有过。
不料那个周日早上的来访者连续敲了三十五次。无奈,我半闭眼睛从chuáng上爬起,靠在门上似的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穿灰工作服的四十光景的男子,俨然怀抱小狗崽似的手拿安全帽伫立在走廊。
“电信局的。”男子说,“更换配电盘。”
我点头。来人肤色极黑,胡须怕是怎么刮都刮不gān净,甚至眼窝都长了胡须。自知有点儿过意不去,可我就是因得不行。昨晚同双胞胎玩西式双六棋来着,玩到凌晨4点。
“下午不可以吗?”
“非现在不可。”
“为什么?”
来人从大腿外袋宏寇串宰模出一本手册,给我看:“一日的工作量已经定下了,这地段完了马上去别的地段,喏!”
我从对面细瞧那手册。果不其然,这地段剩下的只这座宿舍楼了。
“怎么一种操办?”
“简单。取下配电盘,割线,接上新的,就行了。十分钟完事。”
我略一沉吟,仍摇头道:
“现有的没什么不妥。”
“现有的是老式的。”
“老式的无所谓。”
“喂,我跟你说,”来人思索片刻,“不是那类问题。大家非常麻烦的。”
“如何麻烦?”
“配电盘全都同本公司庞大的电子计算机相连。单单你家的发出不同信号,这是非常麻烦的事。懂么?”
“懂。硬件和软件统一的问题嘛。”
“懂就让我进去,好吗?”
我不再坚持,开门让他进来。
“不过配电盘在我房间么?”我试着问,“不在管理员房间或别的什么地方?”
“一般情况下。”来人边说边仔细查看厨房墙壁,搜寻配电盘,“不过么,大家都十分讨厌配电盘。平时不用,又占地方。”
我点头。来人只穿袜子登上厨房餐椅查看天花板,还是找不见。
“简直像找宝。大家都把配电盘塞到想象不到的地方去了,可怜的配电盘。可是又在房间里放傻大傻大的钢琴,放偶人玻璃箱,不可思议。”
我无异议。他不再搜寻厨房,摇着头打开里面房间门。
“就说上次去的那座公寓吧,配电盘真够可怜的了。你猜到底塞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连我都……”
说到这里,来人屏住呼吸:房间一角放着一张特大的chuáng,双胞胎依然在中间空出我的位置从毛巾被并排探出脑袋。电工目瞪口呆,15秒没说出话来。双胞胎也一声不响。只好由我打破沉默。
“喂,这位是电信局的。”
“请关照。”右侧说。
“辛苦了。”左侧说。
“啊——哪里。”电工开口了。
“换配电盘来了。”我说。
“配电盘?”
“什么,那是?”
“就是司掌电话线路的器具。”
“不明白。”两人说。于是电工接过我的下文:
“唔……就是,电话线有许多条集中在这里,怎么说呢,就像一只狗妈妈,下面有好几只小狗。喏,明白了吧?”
“?”
“不明白啊。”
“呃——这么着,狗妈妈要养小狗们…·狗妈妈死了,小狗就活不成。所以,假如妈妈快死了,就得换上新妈妈。”
“妙。”
“棒。”
我也心悦诚服。
“这样,今天我就来了。正睡觉的时候,实在不好意思。”
“不碍事儿。”
“可得好好看看。”
来人放松下来,拿毛巾擦汗,环视房间:“好了,得找配电盘了。”
“找什么找。”右侧说。
“就在壁橱里嘛。面板已经掉了。”
我大吃一惊:“喂喂,你们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1”
“不就是配电盘么?”
“名品嘛。”
“得得。”电工道。
配电盘十来分钟就换完了。这时间是双胞胎额头对着额头边嘀咕什么边吃吃笑,笑得电工配线配错了好几次。配完,双胞胎在chuáng上鼓鼓捣捣穿上运动衫和蓝牛仔裤,去厨房给大家冲咖啡。
我劝电工吃我们剩下的馅饼等糕点。他乐不可支地接过,和咖啡一起送进肚里。
“对不起呃。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
“没有太太?”208问。
“有,有的。问题是,星期天早上不给你起来。”
“可怜。”209道。
“我也不乐意星期天还出工的。”
“不吃煮jī蛋?”我也有些不忍,遂问道。
“啊可以了。再白吃下去就更对不住了。”
“不坏的哟。”我说,“反正都要煮的。”
“那就不客气了。中等软硬度的……”
来人边剥jī蛋皮边继续说道:
“二十一年里我转过的人家各种各样,可这样的还是头一道。”
“什么头一道?”我问。
“就是,这……跟孪生姐妹睡觉的啊。我说,当丈夫的不容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