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_张恨水【完结】(214)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对于皮日新麻一振两人,并没有打招呼,不过望着微笑了一笑。皮日新对麻一振道:

  “老麻,我们是穷小子,在这里待着做什么?”麻一振也是恨极了这种形状的,说道:“好,走罢,我们别在这里碍眼了。”两个人同时瞪了小珊瑚一眼,就走了。

  走到外面,皮日新对麻一振道:“我告诉你罢。我们的势力,我们的金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姓金的竞争。我也看破了,捧角还不如逛窑子呢,真花了一番工夫,窑姐儿她总不能不敷衍我。捧角就不然,你越捧得她高,她越不睬你,费许多时间和金钱,好容易捧成一个小珊瑚。你看见吗?这好让她去骗钻石戒指,陪阔老坐汽车,冤也不冤?得了,从明日起,我要上课了,逛的事我一概不gān了。”麻一振笑道:“你的态度,决定了吗?”皮日新道:“为什么不能决定。我有逛的工夫,买两部小说看看,也是好的。好,咱们再会。”说毕,雇了一辆车子,就回家去。

  到了家里,什么也不问,一直就走进书房去清理讲义。谁知找了半天,七零八落,一份也不齐全。心想讲义找不全也随它去,先把英文看一遍罢。找了一本英文在手上一翻,许久没有上学,又不知已经讲到了哪里。便改了主意,先上课再说。

  今天且早些睡觉,明天好早些起来。自己又怕到时不能够醒,吩咐家里老妈子,明天一早就要叫他。到了次日早上并没有叫,他先醒了。漱洗以后,催着老妈子煮了一点儿面吃,雇了车子,就到学校里来。一到学校门口,却不见什么人,心想我也来得太早了些,上课的都没来呢。及至走进大门,依旧是寂焉无人。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早上各班全没有课,无论如何,没有这个道理。于是走到课堂外,推门而入。只见各桌上堆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好像昨天就没有上课。自己在地下找了一张字纸,将桌子擦了一擦,便坐下等一会儿。这时进来一个校投,他便问道:

  “先生,今天早上你还跑来做什么?”皮日新道:“今天早上没有课吗?”校役道:

  “今天早上,哪里来的课?”皮日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放假吗?”校役听说,不由得笑起来。说道:“先生怎么把日子都忘了?今日是礼拜呀。”皮日新一想,不错,前天听见有人说,是礼拜五。那末,今天是礼拜了。也笑着说道:“哦!我也忘了,以为今日是礼拜六呢。”一面说着一面走出课堂会,心里不住的骂自己该打。两个月没来上课,一高兴跑来上课,又是礼拜。自己想了一想,也就自笑着望家里跑了。

  第五十八回 大好少年身转同脂粉 可怜旧舞地来阅沧桑却说皮日新跑到学校里来上课,又碰到是礼拜,就笑了回去。走到半路上一想,且慢,不容易起一个早,到学校里来,来了又要跑回去,家里人知道了,也要笑话。

  有了,今天是礼拜,一定有早场电影,且去鬼混两个钟头,到了上午再说。主意想定,立刻就到电影院来。里面早是人声嗡嗡地,座位上挤满了男男女女,找了两个圈子,也没有找到座位。看见椅子上,放了一顶帽子,便问隔座的人道:“劳驾,有人吗?”那人眼望别处,随口答应道:“有人。”及至回过头来一看,笑道:

  “哦,密斯脱皮,坐下罢。”皮日新一看,却是同班的文勤学。说道:“久违久违,一个人吗?”文勤学道:“刚才没有看见你,所以说有人,其实我是随便把帽子扔在这儿呢。”皮日新低声说道:“哦!我明白你的用意了。故意将自己的帽子,占了一个位子。是男性的来了哩,就说有人。异性的来了哩,也不说什么,将帽子拿在手上,让人家坐下,你说对不对?”文勤学道:“你既然知道,当然也gān过的,还问做什么。”皮日新笑道:“你这种试验法,有点成绩没有?”文勤学道:“老实说,看电影,我是难碰的,不是换片子就来,哪有这个机会?”皮日新道:“你们也有一班逛的朋友,不看电影,gān什么?”文勤学道:“和你一样,天天听戏。”

  皮日新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不听戏了。”文勤学道:“为什么?你这话里有话。

  能不能告诉我?”皮日新道:“现在瞧电影,回头把电影瞧完了,我再告诉你。”

  这文勤学也是个好事的,电影场完了,就把皮日新找到公寓里去,继续地问他为什么不听戏了。皮日新一肚皮愤恨,哪禁得人家一问,当时就把捧小珊瑚一段故事,从头至尾说了。文勤学道:“哪是你要捧坤伶,落得如此。你若是捧童伶,花钱不多,也就有得玩了。不说别的,第一种制行头的钱,可以不必花。捧童伶的,学生居多,也没有金大鹤那样大阔佬,你加入我们的团体,包你高兴。”皮日新道:

  “不gān不gān,我已经觉悟了,以后我要开始读书,不鬼混了。”文勤学道:“读书为什么?为毕业。毕业为什么?为谋事,解决饭碗问题。但是你看看,多少不识字的人,做大官,发大财。如此说来,可见得读书不读书,简直没有关系,就是把毕业来说,我们运动了查堂的人,点名簿上,是不会缺席的。到了考期,反正有范围,把范围以内的讲义,下工夫看它两天,总可以打它一个抢手急。况且同学正在这里进行废考运动,说不定以后简直不考。那么,你凭什么还要急于上课?”皮日新道:

  “多少总要求一点知识。”文勤学道:“你不要瞎闹了,求什么知识,你还打算得博士的学位吗?我刚才已经说了,不认识字的人,一样发大财。求知识和不求知识,还不是二五等于一十。”皮日新还要说时,文勤学道:“不用说了,你觉悟了,你要读书了。以后是努力奋斗牺牲,三句口号,一齐同进。不过今天是礼拜,你就要上课,也没有课可上。不如在我这里午饭,吃过饭,然后一道出城去看戏,你看好不好?”皮日新道:“可以可以,不过我已不听戏了,没法子回礼。”文勤学道:

  “谁要你还礼?你只要多叫几个好儿,义务就和权利相等了。”皮日新笑道:“看在朋友面子上,我去一趟。”两人在公寓里吃了饭,一直便上水平戏园来。

  这天正是明秋谷履行条约烦汪莲卿郑蓉卿两人唱戏的日子。那天在饭馆子里,他在贝抱和当面,许下此事,本来是信口开河,作个顺水人情,不料到了次日,贝抱和带着汪莲卿自上门来拜访,汪莲卿恭恭敬敬,给明秋谷磕了三个头。明秋谷看见,未免有些过意不去,拿出一块钱,给汪莲卿买饽饽吃,一口承认,星期日必到。

  所以这天皮日新和文勤学到时,他们早就来了。明秋谷一见皮日新,笑道:“怎么?

  你也加入这边的团体吗?”皮日新道:“我今天是清客串,明天就不来了。我问你,昨天他们在饭店里闹,什么时候回去的?”明秋谷笑了一笑,说道:“管他呢!”

  皮日新道:“我知道,他们都没有回去。我一定要把这事做一篇稿子,寄到报馆里去登。”明秋谷道:“那何必?也太损些。”于是极力的劝了他一顿,又说:“我是一个老捧角家,什么气没有受过,我们只抱定取乐的宗旨,不乐就丢开,自然不生气了。”说话时,台上正演《打花鼓》。皮日新看那个花鼓婆,身段十分伶俐,便问文勤学这人叫什么名字。文勤学道:“他叫huáng秀卿,出台还没有多少日子,正用得着人去捧。怎么?你很喜欢他吗?”皮日新道:“我看他倒还不错。”文勤学对贝抱和一指道:“只要这位贝仁兄和你帮忙,托他们师兄弟从中一介绍,他就可以和你相识了。要不然的话,让汪莲卿戏唱完了,我们先上后台去看看。”皮日新道:“这后台可以去吗?”贝抱和道:“可以去,敞开来让你去。”皮日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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