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当当将军的顾问吗?”冉伯骐笑道:“别提了。老爷子疑心重,说多了话,那是找骂挨。”吴莲氵止倒引得笑了。因为惦记饭店里的事,起身先走,很不在乎的留吴太太和冉伯骐同座听戏。他二人有说有笑,一直到戏唱完了,冉伯骐还约着说,过天再会。
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过来,将冉伯骐的衣襟,扯了一下。回头看时,乃是虞美姝一个跟包的。说道:“虞老板请大爷到她家里去一趟。”冉伯骐向周围一看,没有熟人,低低的说道:“这夜深我不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跟包的笑道:
“她父亲知道大爷不高兴他,大爷要去,他决不出面。有什么话,大爷就和虞老板当面说得了。”冉伯骇道:“她没有什么很急的事找我呀,明天就迟了吗?”跟包的笑道:“总有点事情。要不,何必一定要您今天晚上去哩?”冉伯骐被他说得活动了,便道:“你先告诉虞老板,叫她先回去罢,一会儿我就来的。”跟包的见他已经答应,便先去了。冉伯骇踌躇了一会子,不去吧?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去吧?
又怕虞美姝要这样要那样。这几天自己就很闹饥荒,没有钱用,哪里还经得起这些贪得无厌的人来需索呢?冉伯骐踌躇了一会子,觉得要是不去,总有些对人不住。
走出戏园子,见自己的小伏脱车,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自己觉得有点渴,顺步便推门进去,找了一间雅座坐了。要了一杯rǔ茶,一碟rǔ油点心,一面吃着,一面在想心事。就听有女子的声音问道:“哪屋里?”伙计将门帘一掀,说道:“在这儿。”
冉伯骐回头一看,只见虞美姝蓬着一把头发,身上披了一件玄呢斗篷,托肩下一排水钻辫子,在电灯下光闪闪地。原来她正耸着肩膀笑呢。冉伯骐手上拿着一方玫瑰蛋糕,向盘子里连指了几指,对她笑道:“来来!吃一点儿点心。”虞美姝手扶着门帘子,笑道:“我不吃点心,特意来请你的。劳您驾,把车送我回去罢。”冉伯骐道:“你自己的马车哩?”虞美姝道:“我嫌那匹马太老了,跑又跑不动,车夫要起钱来还是挺上劲,昨天包满了月,我就把他辞了。”冉伯骇道:“既是虞老板没有车,我当然可以送你回去。还早呢,坐下来喝一点再走,忙什么?”虞美姝见他一再的相请,只得走进来,解开领下的斗篷扣带。冉伯骐看见,连忙走上前给她提着后领,将斗篷提了起来,挂在墙上的衣钩上。这时虞美姝露出身上一件豆色绣花缎袍,十分光耀夺目。她在冉伯骐对面一张椅上坐下,嫣然一笑道:“咱们倒好像初见面似的。你老望着我gān什么?”冉伯骐说着戏白道:“因为大姐长得好看,为军的就爱看上一看。”虞美姝笑道:“别损了,你请我吃什么?”冉伯骇道:
“也喝杯茶罢。”虞美姝道:“我不,我要喝一杯咖啡。”冉伯骐道:“咖啡这东西,非常兴奋的。你要喝了,这晚上别打算睡觉了。”虞美姝道:“不要紧,我非到三点钟,也睡不着。”说时,便按着铃,叫伙计来,要了一杯咖啡。冉伯骇笑道:
“你真有本事,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马上跟了来?”虞美姝道:“你到哪里,还要人找吗?你自己先就告诉人家了。这门口不是停着你的汽车在那儿吗?”冉伯骇笑道:“你知道我汽车的号码吗?”虞美姝笑道:“我不但知道你车子的号码,我只要一见你的车子,我就认得。”冉伯骐道:“你的眼睛,倒真是厉害。”虞美姝笑道:“咱们不是有jiāo情吗?这一点儿小事,那又算什么?”冉伯骐偏着头,望着虞美姝的脸,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咱们真有jiāo情吗?”这时,伙计已经将咖啡端上来。虞美姝夹了糖块放在杯子里,只管用茶匙在杯子里搅,低着头没有理会。
冉伯骐道:“咱们有jiāo情吗?你说这话,可别屈心。”虞美姝眼睛一溜,伙计已经出去了,然后笑道:“你这人说话,真是一个冒失鬼。刚才伙计在这里,你老钉着我问,教人家多难为情呀。”冉伯骐道:“又不是说别的什么,说的是朋友的jiāo情,那要什么紧。”
虞美姝喝着咖啡,默然了一会。冉伯骐道:“在戏园子里,你叫跟包的,找了我一次。现在你又亲自找来,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吗?你就在这儿对我说,省得我到你家里去,不好吗?”虞美姝道:“我没有什么事要找您。不过我妈说,有几句话,要和您谈谈。”冉伯骇笑道:“你妈要绑我的票吗?”虞美姝道:“大爷,您这话说得欠慎重一点,也不管别人受得起受不起吗?我说句老实话,现在天天拿的戏份,那足够花的了。这回由上海来,用了老太爷几百块钱作盘缠,心里就很过不去了。哪里还能够再问大爷要钱?就是走来添两件行头,对付着也办过来了。上次老太爷给我编了一本戏,叫作杨贵妃,我就急着为难。不演吧?我妈说他老人家高高兴兴编的戏,做不好,还对不住人呢,还敢说别的吗?演吧?就得再添好几件行头。只好对他老人家说,等天气暖和点再演。我妈就有个糊涂心事,说是不好意思对老太爷说,对大爷提一提,也许大爷能捧一捧你。我就说要大爷出钱,不是要老太爷出钱一样吗?就没有让她说。”冉伯骐用脚抖着,笑道:“我很佩服你,你真会说话。绕了老大一个弯子,还是要我帮忙呢。”虞美姝道:“不敢啦,是这样比方着说呢。”冉伯骇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母亲的意思,我也明白了,这用不着到你家里去,你对我这样比方着一说,我十分知道。制行头呢,我不敢承认那个话。一千八百是制行头,三十五十,也是制行头。多了,我拿不出。少了,制出来也不是个东西。gān脆,过两天我送你一百块钱,你自己去办。你办也好,你不办也好。”虞美姝听了冉伯骐的话,觉得他虽然是一个捧角家,倒不容易骗他的钱,比他父亲,真胜似一筹。便笑道:“谢谢大爷,唱戏的人,行头是一样本钱,只要大爷拿钱出来,敢说不办吗?不过还是大爷那句话,一千八百是办,三十五十也是办,可办不好呢。”冉伯骇笑道:“听你这口气是嫌少呢,过两天再说罢。”虞美姝因为今晚是初次开口,也不便怎样深追,说道:“大爷说的话,全叫人家没法子回答,我只好不说了。今天晚上,能不能到我们那里去玩玩?”冉伯骐道:“去了,你妈还是这些话,我也是这样答应,何必多此一举呢?”虞美姝笑道:“大爷总以为我们除了要钱,就没有别的话可说吗?这样说,那我也不敢再请了。我还想借借光,请大爷把车送我到家门口,成不成?”冉伯骐道:“那自然可以的。你妈若是疑心要说什么,那怎么办?”虞美姝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大爷的汽车,送我们一回,那也不算什么,怎么就东拉西扯,说上这些话。不送就罢,现在还雇得到车呢。”便喊道:“伙计,你给我去雇一辆车。”伙计一掀门帘,伸进头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