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进去就得对帝君的像磕头。”何剑尘笑道:“吕dòng宾无论是神仙不是神仙,他总是一个古人。我们对着古人磕几个头,也不算屈尊。”吴碧波道:“你刚才说帝君的像,这也是扶乩画出来的吗?”杨杏园道:“你要问这桩事,那就更有趣味了。
据他们社里人说,吕dòng宾曾在乩上告诉他们,说我某日某时,要摄一个真像,和你们相见。到了那时候,你们可以把照相机对空中一照,我的相自然会显现出来。他们得了这个圣谕,当然没有不相信的。到了那日,大家斋戒沐浴,香花奉请帝君照像。就把照相机,安在院子里对着天空,摄了一张影片。说也奇怪,摄完之后,那块gān板上,就出现了一个道装的影子。这时候,在旁的社友,不由得心花怒放,三呼万岁,对空中捣蒜般地磕头。后来把这张相片子洗出来,正是一个身背古剑,手执云拂,眉清目秀,长须道装仙人,虽然和戏台上所扮那个三戏白牡丹的吕dòng宾,有点儿不同,但是大致不错。他们看了,越发死心塌地,信仰帝师灵显,就把这张相片放大,在坛上供奉。”吴碧波听了,不由得拍掌称奇,说道:“果然如此,我也要去瞻仰瞻仰。但不知道这个相片,是哪一家照相馆照的。”杨杏园道:“天机不可泄漏,他们岂能假手于照相馆,自然是本社社友诚心诚意恭摄的。”何剑尘道:
“对空中摄影能照出一个神仙的像来,这事我有些不相信。”杨杏园道:“好在放大的仙像,现在还供在除恶社坛里,这是铁案如山的一个证据。不瞒你说,这社里我曾去过一次,那像确实是相片放大的,一点儿不假。你不信,你只要一见相片,就没有话说。”何剑尘听见这话,也不由得高兴起来。说道:“果然这样灵显,那简直是活菩萨。我很愿意去看看。你社里既有熟人,就请你设法,介绍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杨杏园道:“社外人去参观,事先要通过他们的什么总教长统道长,答应不答应,却是不能定。等过两天,我再给你们回信。”吴碧波笑道:“无论如何,务必请你设法。”杨杏园说道:“有一个杨学孟,是我一个本家,他常在宗大海那里跑跑,也是除恶社的一个社员,要找人介绍参观,他倒可以办。等我过一两天去找他说说看。”何、吴二人说是很好,再谈了一会话,各自去了。
过了两天,杨杏园抽了一点工夫,便到共和饭店去找杨学孟。恰好他在家里。
这时他正伏在桌子上,摆着笔墨,旁边堆了一大堆参考书,正在做诗呢。看见杨杏园来了,把笔一放,连忙招呼请坐。杨杏园道:“你是最忙的人,怎样有这闲工夫?”
杨学孟道:“我哪里是做诗,也是没法。昨天在除恶社里扶乱,吕祖做了几首诗,一定要我们和韵,在场的人,和了三四个钟头,勉qiángjiāo卷,都不很好。但是这首诗,却要印在《仙佛杂志》里的,不能不修饰得好看一点,所以拿回来重新改造一下。
偏偏《仙佛杂志》等着要付印,不能不赶起来。”杨杏园道:“我正为参观你们的贵社而来,我有两个朋友,想去瞻仰瞻仰吕祖的真像,特意教我来和你商量,可否介绍他们进去看看。”杨学孟笑道:“这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当新闻记者的耳目灵敏,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天下的事,听见说,总是稀奇的,一看见就平常了。”
杨杏园道:“照你这样说,菩萨显圣的事,难道全是假的。”杨学孟道:“假是不假。”杨杏园道:“既然不假,为什么不可以参观?”杨学孟微笑了一笑,不肯往下说。杨杏园道:“我告诉你,我也去参观过一次,确是有些怀疑。”杨学孟笑道:
“你说有点怀疑,我来问你,你怀疑的是哪一点?”杨杏园道:“我听说那几个扶乩的,却有一定的人,不是任人都可以扶的。那么,这不是个大破绽吗?”杨学孟摇摇头道:“这不是破绽。就是请生人去扶乩,也是一样,可以扶出字来的。”杨杏园道:“除了这一点,我看他们弄得祭神如神在一般,我实在没有别的方法,证明它不真。”杨学孟道:“岂但你不能说它是假,就是天天在社里跑的人,谁又能说它是假呢?”杨杏园道:“我最相信的,就是那张吕祖相片。听说是当着大众,在空中摄出来的,真是神妙不可思议呢。”杨学孟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这样的相片,已经摄好了好几张。前几天张仙降坛批示,也愿以真像示人。大概这一两天内,就要实行了。”杨杏园听了,笑着跳起来,说道:“这个机会,那就好极了。
无论如何,你那天必带我们去瞻仰瞻仰,究竟这像是怎样照出来的。”杨学孟道:
“若是你一个人,我还可以设法,若还要带朋友去,就要先通知社里,还要请帝师的批示,成与不成,那可不敢断定。”杨杏园道:“若是为表示灵显起见,当然欢迎人参观,这何必还要请示?”杨学孟道:“我们的帝师,社里之事,事无大小,都是躬亲的。去年上半年他老人家的生日,演堂会戏的戏目,都是亲点的。演唱的时候,戏台上多点两盏汽油灯,他老人家还批示下来,光线太qiáng,有碍观众目光,着即撤去,以节糜费。由此类推,你可知道帝师dòng烛幽微了。”杨杏园笑道:“吕祖他本来是个风流潇酒的人,既然饮酒赋诗,毫无拘忌,对于音律,一定不是外行。
看了戏之后,作了戏评没有?”杨学孟笑道:“戏评虽没有,却也有几句批语。有一位唱正生,和一位唱青衣的,他老人家还批着每人赐供果两碟呢。”杨杏园道:
“为什么赏得这样少?”杨学孟道:“这还少吗?社里的社员整gān的洋钱捐出来,也不过赐茶一杯半杯,赐果一枚两枚。而今整碟子的果子赐出来,那总算是二十四分的面子哩。”杨杏园道:“何不赏戏子几文钱?”杨学孟笑了一笑,不做声。杨杏园也觉得这句话问得不大合适,便也放了过去。又道:“照仙像的那一天,务必请你带我去参观。”杨学孟道:“老实告诉你,就是今天。你若是愿磕头,我可以带你去,你的贵友要去,可得稍等日子。”杨杏园因为要去看照仙像,就都依允了。
又坐了片刻,等杨学孟把诗稿写完,两个人便一同到除恶社来。
到了除恶社门口,只见车马盈门,十分热闹。一直走到里院,只见四面墙上,用huáng纸写了一尺来大的一个字,写着肃静、诚敬的字样,四围静悄悄的,一点声息没有,只有檀香烛油的气味,一阵一阵地扑鼻而来。杨学孟走到这里,连咳嗽也没有了。他把杨杏园引在旁边一间小会客室里坐了。说道:“你在这里等一等,让我进坛去看看,我没有来,你千万别走。”说着他就进坛去了。
走到坛里,只见本社的总务员曹小风,跪在吕祖面前,再三的磕头。杨学孟一看,他猜一定是帝师气了,站在一边,也不敢做声。那边沙盘上却批下批示来,要曹小风捐二千元办理四郊的旱灾。曹小风磕了三个头道:“回帝师的话,弟子这几年在京赋闲,丝毫没有收入,就是有点积蓄,也都用光了。”那乩上又批道:“子为本社gān员,对慈善事业,而乃如此推托,将何以资提倡?着责手心五十板,以为不忠社务者戒!命悟能悟空执刑,切切。”曹小风听到说要打他的手心,心想自己也曾做过一任道尹,如何能受这样的侮rǔ,连忙又趴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