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第八回(3)
洪氏笑道:"我怎么不喜欢?现在不是我的gān儿子,是我的姑爷了。”
周世良猛然听到这句话,倒楞住了,说不出所以然来。洪氏笑道:"好教你得知,我刚才对你儿子说,要把他做我的女婿,愿意不愿意呢?他口里虽是没有说出来,心里是已经愿意的了。我是不用说,我自己说出来的,难道还会开玩笑不成。我们那丫头,她也是千肯万肯,现在就是不知道你老的意思怎么样?”
周世良先呵呵了一声,然后笑道:"我的老太!你有这番好意,我是睡到梦里,也会笑醒过来,就怕我们这个傻小子,没有这样好的福气,可以消受。”
洪氏道:"老板l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做这多年的邻居,又是gān亲,若要不说实心话,那就是这几年你把我看错了,也是我把你看错了。”
世良踌躇满志的,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摸摸下巴额,又摸摸头,只管傻笑。许久,才向计chūn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只有谢谢这位老丈母娘的了。”
洪氏道:"周老板!你看怎么样Z我们是一言为定,决不后悔的了。”
世良笑道:"我盼望也盼望不到,还后悔啦。你不用说别的,只瞧我们这傻小子,站在这里都听呆了。”
计chūn被父亲一句说破,这才扭转身子跑了。世良看到,只管是张了嘴笑,然后手拉了一只衣袖,去揉擦眼睛。洪氏笑道:"真的,作父母的人,总望儿女终身有靠。事情办得好好的,现在你找的这个儿媳妇是心疼的;我找的这个女婿,更是愿意的;所以你我两人,都是高兴的了不得。”
周世良总是那样看到了事情紧急的时候,就求救于那旱烟袋。于是在裤腰带上抽出旱烟袋来,擦好了火柴,慢慢的抽着烟。直待他就旱烟抽过了一分钟之久,他才向洪氏道:"多谢你的美意,我真很感激的。不过我仅仅的开了这家豆腐店,手边有几个钱,都要留着儿子念书,不但是你的姑娘许配给我家,不见什么好处,就是马上叫我拿出多少钱来作定礼,恐怕也是办不到。”
洪氏道:"你这是笑话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家事吗?当年孩子拜我作gān娘的时候,也就是口里叫叫就是了,并没有花费什么。在两年以来,你看我们相处得有多好,现在我们虽是把姻事定好了,又不是马上就办喜事,孩子还小着啦,讲什么定礼不定礼?要说应个景儿的话,你的景况比我好些,你跟我们小丫头作一件衣服,我和计chūn作一双鞋,这就行了。当然要等你扒到儿子在大学毕了业,再来办喜事。到了那个时候,还怕你的儿子,挣不出作喜事的这一笔钱来吗广世良抽着烟,慢慢的喷了出来,许久许久,想着笑道:"你这样说着,是一番好意,只是真照这样子办,可惹着人家见笑。”
洪氏道:"你是男家,我是女家,你不笑我,我不笑你;别人笑我们,那是瞎扯淡,有什么关系?”
世良道:"真是这样子办,多谢你的美意。我那孩子,是个没娘的人,将来让他重重的感谢你就是了。”
这两句话例说得洪氏有些难为情,好在自己是将近五十的人,这倒也就不去管他,把话撇开来道:"话就说到这里为止,我们都是老古套,全是谈文明派,那也办不到。你翻翻皇历,挑个好日子,就在那一天,你开一个八字帖来,我开一个八字帖去。实不相瞒,这两个孩子的命,我已经叫算命的合了好几次,两张命合得很。有道是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婚。我说是还妄找两个媒人,请人家吃一餐饭,把这事就算定了。你看好不好?”
周世良究竟是和倪洪氏同时代的人,她说的话,还有什么不同意?-一的都答应了。当日周世良查了一查历书,就是yīn历本月十五日的日期好,挽请了左隔壁开油盐店的刘士奎老板,右隔壁开竹器店的院有道老板作媒。因为jú芬受了计chūn的鼓励,也已经在乎民学校读书了,所以给她作了一件花布长衫之外,又给她作了一件白绸褂子,黑纱裙子,另外又买了两双长统线袜,意思是同偕到老。又买了一项自布学生帽,意思更显然,乃是白头到老。忙了几天,各事都已齐备,便是十五了。世良只作了半天的买卖,到了这日下午,就上了铺板,不应主顾了。刘阮二位老板,虽然是生意人,遇到了人家的喜事,作起红媒来,却也未可怠慢,各穿了长衫,戴了小帽,到周家来赴席,然后捧了周家的礼物,再到倪家去。这两家的家主,当然有一番忙碌,少不得还请了儿位邻居来陪客。可是小新郎小新妇,怕人家臊他们,事先都说了,要到同学家里去,还不曾吃午饭,各人走各人的大门口走了。西门外的大观亭,那是全城看江景的第一个好地方,只是地方太偏僻一点。计chūn到了省城三年,那地方还只去过两回,趁着今天有大半天在外面跑,可以去看看了。所以计chūn出了大门之后,一点也不考量,径直的就向西门外走来。走了大半条街,刚一转弯,却听到呼的一声,有人笑了。计chūn回头看时,却是jú芬。因笑道:"你也不走远些,就在这里等着我。”
第41节:第八回(4)
jú芬笑道:"你这叫乱怪人;我要走远些,知道你是走那一条路?”
计chūn道:"无论我走那一条路,反正我们在大观亭可以会面。”
jú芬道:"这算是我错了。”
计chūn笑道:"今天那个也不能算错,就是你错了,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也不计较于你。”
jú芬瞅了他一眼道:"那个和你说这些闲话。”
说着,她就在前面走,计chūn含着微笑,紧随了她身后,一直向前走着。走过了一条西门外大街,jú芬只管是向前走,始终是没有作声。计chūn跟在后面悄悄的道:"吠!你生气了吗?今天可是不许生气的啊!”
jú芬一回头,噗嗤笑了。计chūn笑道:"我不是说笑话,今天真不应该生气。”
jú芬道:"我也没有生什么气呀!”
计chūn笑道:"那就很好。”
于是二人并排走着,走完了这条街,到大观亭来。这里原没有什么花木园林之胜,只是土台上,一座四面轩敞的高阁。不过在这里凭着栏杆远望扬子江波làng滚滚,恰在面前一曲;向东西两头看去,白色的长江,和圆罩似的天空,上下相接;水的头,就是天的脚;远远的飘着两三风帆,和一缕缕轮船上冒出来的黑烟,却都看不见船在那里;只是风chuī着làng头,翻了雪白的花,一个一个,由近推远,以至于不见。再看对面,黑影一线,便是荒洲;那荒洲上,在天脚下,冒起几枝树,若隐若现。计chūn究竟念过几年线装书,肚子里不免有些中国墨水,他靠了栏杆,赞叹着一声道:"真是洋洋大观。大观亭这个名字,取得不错。”
jú芬也是靠了栏杆站着,她倒没有注意着计chūn看的那些,只是江面风làng里,一群白色的长翅膀鸟,三个一群,五个一群,有时飞起来,让风倒chuī着;有时落在水上,在làng上飘着,随上随下,看得正是有趣。及至计chūn这样赞叹着,才把她惊悟过来,因问道:"你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