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含笑订良缘衣裳定礼
怀忧沾恶疾汤药劳心
这上面七口书，其中六回，是周计chūn读书的经过。当日周世良在模范中学报告席上所说的，除了儿女私情以外，大致也都说了。全校的师生们，都觉得计chūn读书的志向可嘉；世良那一番奋斗jīng神，尤其可以佩服。这一餐筵席，真个是吃得尽欢而散。世良父子两个高高兴兴的回豆腐店来，倪洪氏和女儿jú芬，老远的接到街上来。洪氏看到他爷儿俩，一种笑嘻嘻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很高兴的，因笑着迎上前道："恭喜你父子两个。”
世良笑道："恭喜还说不上，计chūn要扒到大学毕业的话，日子还早着啦。不过有一层，我这几年，起早歇晚，那没有算自忙。”
说着话，走进了豆腐店。jú芬跟在后面，微笑了没有作声，计chūn笑道："真的，我不哄你，考完了，我没有事了，我应该带你去游公园了。”
jú芬笑道；"那个真要游公园？我跟你说着玩的，你到我们家去。”
说着，拉了计chūn的衣袖，就向后面院子里拖了去。洪氏道；"你这样子欢迎哥哥，预备了一些什么东西给哥哥吃呢？”
jú芬笑道："他们在学校里都吃了酒回来的，还要吃什么？”
说着拉了计chūn的手，只管向后院里跑。到了屋子里，她却不顾计chūn，匆匆忙忙的端了一盆洗脸水放在桌上，水里可浸着一条雪白的手巾。因笑道："我看你忙得头发梢子上都是汗珠子，你快好好的洗个脸罢。”
计chūn道："你为什么一回来就要我洗脸？”
jú芬道："你脸脏了，不该洗吗？”
计chūn道："为什么这样子忙呢？我看这里面，一定有个缘故的；你若是不说，我就不洗。”
jú芬笑道；"你这个人真是讨厌，一点儿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告诉你罢，这街上的人，听说你毕了业，大家都很注意你，真个象新娘子一样，你不把脸上洗gān净些，让人看到是笑话。”
计chūn笑道："你怎么不把我比作新郎官，倒把我比作新娘子呢？我又不是女人。”
jú芬抿了嘴微笑着，没有说什么，计chūn道："你说你说，那是什么原因？”
jú芬鼓了腮帮子道："我说你是新郎，你好占便宜吗？”
计chūn一伸手，撅了她的腮笑道："你这张小嘴既然会说，又会使小心眼儿。”
说到这里，恰好是洪氏一脚踏了进来，她哟着一声笑道："哥哥！这就是你不对。妹妹好好的伺候着你，你为什么倒要撅她的脸广jú芬道："妈！你听听，他说我不该说他是新娘子。”
洪氏笑道："这倒是他对了；人家是个男孩子，你怎么说人家是新娘子呢？”
计chūn道："gān妈！请你评评这个道理。她说：若是说我象新郎官，就是我占了她的便宜，这怎么会是我占了她的便宜呢？我倒有些不懂。”
第39节：第八回（2）
洪氏笑道："小孩子们，知道什么是占便宜，什么不是占便宜？以后不许胡说了。”
jú芬红了脸跑走了。计chūn是个大些的孩子，懂得人事了，仔细一想，也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对，红着脸，低了头洗手。洪氏拿了一件衣服，坐在门口竹椅子上缝着，就不住的对了计chūn身后微笑。计chūn把脸洗完了，回过头来看到，就问道："gān妈！为什么老笑我？”
洪氏道："我并不是笑你。我心里想着一件可笑的事，就不觉得笑出来了。我问你一句话，你别害臊，只管对我说出来。”
计chūn虽没有听到gān妈说什么，可是她首先就说了别害臊，当然就是可以害臊的事。想到这里，脸上自然先就红了起来，低了头，又低声道："gān妈老和人开玩笑。”
洪氏道："不是我和你开玩笑，你有这样大了，书又念得很好，你应该懂事。你是很喜欢jú芬的，我又很喜欢你，"说到这里，把脸子就板住了一板，正色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得实说。现在不是婚姻都要自由吗？父母作主，那是算不得事的。我看别人事情，自己也看乖了，所以我趁着你顶高兴的时候，来问一句话。我的意思，想把jú芬许配给你，你是愿意不愿意广计chūn倒是没有答应她这句话，却噗哧一声笑着，两手反过背面去，撑住了身后的桌子，又把头来低了。洪氏道："我对你说着，叫你不要害臊，你怎样又害起臊来了？这是终身大事，你害臊作什么？你若是觉得你妹妹不好呢，那可以说；你觉得你妹妹还不错呢，也可以说。你说罢，到底是愿意不愿意？”
计chūn低了头，去看自己的鞋子，却用脚尖在地上涂抹着，洪氏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愿意；因为不好意思对gān妈说出来，所以用脚在地上涂着不愿意的字，你说是不是呢？”
计chūn这才被她bī着抬起头来道："谁说的？gān妈怎么会知道我的心了？”
洪氏道；"既然是我没有猜中你的心事，那就是你愿意了。”
问到了这句话，计chūn答覆不出来，他又低下头去，洪氏倒不怪他不作声，却笑道。"你不作声，我就算你是愿意的了，回头我和你爹商量这件事，你可不许反对。”
计chūn只是笑着，没有作声。洪氏道："你这个孩子，真是没出息；现在的学生，成天的讲着自由恋爱，到了你这里，就不敢提这句话，老是红着脸低了头。”
计chūn笑道："这有什么关系？”
洪氏道："既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呢？”
计chūn笑道："我用不着说，gān妈知道。”
洪氏笑道："这倒怪了，你心里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计chūn并不说出理由来，又补了一句道："gān妈知道的。”
洪氏被他说着也哈哈大笑起来。jú芬由院子里跑了进来，笑问道："妈！你笑些什么？”
计chūn赶快丢了一个眼色，jú芬倒以为是计chūn作错了什么事情，惹着母亲好笑，当然是不能接着向下说，于是向着母亲呆了一呆。洪氏道："你不用问，反正是好事，不是坏事。”
jú芬听着，接着又向计chūn脸上看了来，计chūn虽是挤眉弄眼的，脸上可带了不少的笑容。jú芬也觉着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就向计chūn鼓鼓嘴道："你们都是这样，有好事总要瞒着人。”
计chūn听说，依然向她眯了两下眼睛。jú芬道："你们有好事不告诉我可不行。妈！你说你说，你不说，那不行。”
说着，一伸手把洪氏手上作的衣服抢了过来。洪氏笑道："傻丫头！这话你是听不得的。”
说毕，噗哧一笑。jú芬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更疑心母亲是不肯说，因道："不说不行。”
计chūn觉得她闹得糊涂，也笑了、jú芬躺到洪氏怀里去，将身子连扭了几下，鼻子里哼着道："你不说不行，你不说不行。”
洪氏笑道："你要说，我就说罢。好在你兄妹两个人，也真象自己骨肉一样，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害臊，还象从前一样好了。我的意思，想把你兄妹二人，变成个小两口儿，就是这一辈子，同偕到老。……"jú芬已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了，女子的情窦，比男子开得早，岂有母亲的话，说得这样明白，还有不知道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跑，把一个洪氏，笑得前仰后合。周世良在这里开豆腐店三年，岁数是大了，和洪氏也就熟识多了，不象在乡下和王大妈作邻居，要避那些嫌疑。他听到后面院子里，这样的哈哈大笑，也就跑了进来，看看是什么事情。他一脚跨进门，见洪氏满脸的笑容，兀自未收，这就笑道："gān妈实在是疼gān儿子，gān儿子毕业口来了，gān妈老是欢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