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地想着,花神娘娘真灵,把那两根簪子捡起来,自己嗤地一声笑了。站在炕边,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好好地发愣,捏了两根簪子,一动也不会动。后来很恭敬的样子,对窗子外的天色看了一会,却把两根银簪子同被褥上一扔,看时全是有喜字的一面朝上。捡了起来,二次再向被褥扔去,看时全是有喜字的一面朝上。这倒不觉地得了大嫂那传染病,也是把上面牙齿,咬了下嘴唇皮,望了天,带着笑容点点头。把两根银簪子捡起,就好好地收到小箱子里去了。趁嫂嫂没有留神,就溜到王傻子家里去,笑着叮嘱王大嫂道:“今天咱们到观音庵去的事,请你千万别对我嫂嫂说。”王大嫂道:“请香敬佛爷这是好事,gān吗瞒着?”二姑娘连连摇着手说:“别嚷别嚷。”她也不敢多说,转身又回家了。
王大傻子他媳妇可不傻,当时心里就有点明白,后来又听到田大嫂说,要同她妹妹寻婆婆家,这就更明白了。她不免把这话告诉了王傻子,王傻子又转告诉了二和。但是这里面有点误会的。
第三十回 事业怯重推来求旧雨 婚姻轻一诺归慰慈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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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二姑娘求签以后,第二日的事了,王大傻子特意到二和家里来,找他谈话。一进院子,口里就先嚷着:“丁二哥!”丁老太在屋里应声道:“是王大哥吗?他还没有回来呢。请进来坐坐。”王大傻子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急于要对他说说。”他口里这样说着,人已是走了进来。
丁老太手里端了一杯茶,斜靠了茶几坐着,只见那杯子里还向外冒着热气呢。屋子中间,放了一只白炉子,煤火熊熊的,向口外抽出来三四寸高的长焰。炉子边上,放了一把白铁壶,里面的水,也正烧得呼噜呼噜作响。王傻子道:“这样子,是你老人家自个沏茶喝来着,可得仔细烫了。”丁老太对了他说话的所在,微微的起了一下身,依然坐下去,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没有法子呀。不过自个儿这样做惯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你请坐。”王傻子道:“你熬到现在,也该出头了。二和现在一个月挣到三十多块钱,将来还有长薪水的希望。他不在家,也该找一个人来伺候你了。”丁老太道:“雇人,我是不敢雇的。别说我双目不明,雇了人在家里,她会给我胡搅一气,恐怕找一个人来,一进我这样的穷家,也就不愿gān了。”
王傻子在她对面一张矮凳子上坐着,抬起头来,对屋子上下周围全看了一看。见正中神案前,残缺的五供,和油盐罐子杂乱的放着,报纸和残书堆得有两尺来高。在这纸堆边上,又堆上两捆布卷儿。桌子角上一把黑铁壶,却在砚池盖上,便道:“老太,不是我多事,我说,二和的那个脾气,您得管着一点儿。”丁老太扬着脸,把闭了的眼睛,连连闪动了几下,笑道:“王大哥,二和作错了什么事吗。”王傻子道:“事情是作错了,可不是他有心作错的,不过,他也有心这样地gān。”丁老太不禁笑了,点点头道:“大概二和作是作错了,究竟是不是他有心这样做的,您还说不定吧?什么事呢,我总可以拿三分主意。”王傻子笑道:“田老大这回给二和介绍事,他是有意思的呀。他的二妹,有点儿谈恋爱呢。”说着,不免将两手分别的搓着两条腿,反正是丁老太看不见的,就向她脸上不住地打量着。丁老太笑道:“王大哥也谈起恋爱来了?可是这些话,全都是些谣言,你怎么也相信?”王傻子将颈子一伸,低声道:“不,我这话听着多了。田老大也是听多了这闲言闲语,姑娘大了,娘老了也管不了,别说是哥哥。再说,田大嫂子又很是帮小姑子的忙,他没有了办法,想着将错就错罢,就把二姑娘给二和罢。可是二和这小兄弟,要耍一个小脾气,还是不大愿意。这一来,可把田老大急了,不到两天,就给二姑娘说上了个主儿。”
丁老太将手里半杯剩茶,咕地一下,向口里倒去,问着一声:“是吗?”王傻子道:“我当然不能骗您。亲事不成,这没有什么,老二年纪还轻,还怕找不着媳妇吗?可是公司里这份事情,恐怕靠不住。”丁老太道:“虽然作不成亲戚,田家也不吃什么亏。二和究竟和他是好朋友,他既然介绍二和到公司里去了,好人就作到底,何必又要把他的事情弄掉呢?”王傻子道:“咱们同田老大共了多年的街坊,田老大为人,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他同人要别扭上了,那就真能胡来。听说,那公司里,现在还正要裁人呢。”丁老太道:“依着王大哥应当要怎样办呢?”王傻子道:“昨日个早上,二姑娘还同我那口子一块儿到观音庵烧香求签去,瞧她那意思,好像心事还没有决定。你们趁早儿在二姑娘面前露点好意,这事也许挽回得来,因为这件事,二姑娘是要作一半主的。我实话实说,您两只眼睛不方便,就得早早有个儿媳妇来伺候着。可是新娶的儿媳妇,什么也摸不着头脑,能够在街坊里面找一个姑娘,那就比自己姑娘差不多。”丁老太笑道:“照你这样说,那简直我要娶儿媳妇,非娶田家丫头不可?”王傻子道:“并不是非娶不可,唯有这么一个人透着合适。”丁老太点点头道:“您所说的,自然也是很对。只是二和这孩子的脾气,也真不肯将就人。”王傻子道:“这没有什么,您可以吓唬吓唬他。您就说,要是不到田家去敷衍一下,恐怕公司里的位子难保。无论他脾气怎么不好,对于公司里的事情,不能不放在心上,除了他自己要吃饭,还得养活着老娘呢。”丁老太道:“这孩子也是得吓唬吓唬他!穷到这分儿光景,他还要使上一股子脾气。王大哥,您先回去,回头我叫他去找您。”王傻子道:“好的,我在家里等着。假使他要找我,他可以大酒缸坐着,派人去找我得了。”说着,他已起身向外走去。丁老太还昂了头,对门外叫道:“王大哥,你在家里等着他,等到什么时候呢?”丁老太说过了,却只听到王傻子说了一句老等着,人已走远了。
自然,王傻子是一番热心。然而田老大真会像王傻子所说的,这人也就私心太重了。丁老太心里把这个问题颠三倒四地想了很久,自己也解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在一小时以后,二和嘴里哼着西皮二huáng,走进来了。丁老太迎着他,首先一句话便问道:“你在公司里,看到经理对你有什么不好的颜色吗?”二和道:“没有呀,我每天老早地到,晚晚儿的走,经理还能对我说什么?”丁老太道:“经理要不高兴你,不会为是公事,是为了私事,你猜猜看。”二和道:“那还用得着猜吗?若是经理不高兴的话,那就是为了他媒没有作成。”丁老太道:“你知道还用说什么!刚才王大傻到这里来过的,他说田老大生了气了,把二姑娘另许了人。瞧那意思,给你已然是闹上了别扭,在经理面前说了坏话,说不定,你这只饭碗有点儿保不住了。你想,他有那本领替你荐事,他就有本领在经理面前说坏话,免了你的职。”二和听了这话,愣愣地站着,许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