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话一出口,老十三可就忍无可忍了。他厉声说:“八哥,你的慈悲小弟我早就领教过了。今儿个这份情,兄弟我也心领了,可是这笔账我不认。请八哥回奏父皇,这个‘调兵手谕’不是我写的。调凌普的兵进山庄的事,我压根儿就不知道。父皇要是相信了小人的谗言,要杀要剐,听凭老人家的处置。要是人死如灯灭,这件事儿就算完了。假如人死后有知,我一定要化为厉鬼,让那栽赃陷害我的人,全家死光,jī犬不留!”
老八被胤祥这话说得心惊肉跳,可是他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说:“哎,十三弟,你别发火儿嘛,好好想想,是不是昨晚上喝醉了酒,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才写了那个调兵手谕呢?你的那笔字儿,兄弟们一看都认出来了,叫我又怎么替你说话呢。好了,好了,你静静心,好好想想。来人那,把十三爷搀到后面帐篷里去。四哥,皇上有旨,让你和大哥一块监护二哥和老十三,请你马上去见大阿哥吧。”
胤祯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惊的是胤祥被凭空诬陷,遭到了禁闭;喜的是皇阿玛却把太子和十二弟jiāo给他来监管。他也是“太子党”啊。这说明父皇虽然在盛怒之中,却没有失去理智。对太子、对十三弟,父皇还抱着一线希望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两个人还有盼头。
由于康熙皇上的jīng明果断,及时处置,承德避暑山庄里一场可能发生的大乱总算被压了下去。陷害也罢,误会也罢,以后会慢慢查清、查明白的。采取非常手段,及时地制止事态发展恶化,康熙的果断处置,应该说还是英明的。可是这左一道右一道的圣旨传到北京,立刻引起京城官员们的纷纷猜测。各种流言蜚语也随之而起,搅得大家终日心乱如麻。留守京师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首当其冲,更是不得安宁。这也难怪,先是贵人郑chūn华受到贬斥,被押解回京,打入冷宫;紧接着,又下了停用太子印玺、停调全国军兵的诏书;皇上又密调láng是的jīng兵接管了热河、承德的防务,凌普却被星夜押解进京,下了大牢。虽然,皇上并没有下废掉太子的诏书,但这一切都明摆着,太子完了,储君要换人了。那么太子究竟犯了什么罪,储君又将是哪位阿哥,自己要不要改换门庭,另找靠山呢?找哪位阿哥最保险呢?等等,等等,这一连串问题摆在了善于见风使舵的京官大臣们的面前。一群过去依附太子党的人,更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急得团团乱转,六神无主。如今,京城里唯一能听到内部消息的只有留守在上书房的大臣佟国维了。你想,他能不忙吗?门槛都快被人踢断了。他比大家知道的内情是多一点,可是他哪敢随便乱说呀。在朝局动dàng不安的时候,他又不愿意得罪人,为自己树敌。没法子,gān脆日夜待在上书房里不回家,任谁来,一概不见,躲过一天是一天。
十一月初三,康熙的车驾终于返回京师了。佟国维率领着京师的留守官员们齐集午门之外,跪迎圣驾。康熙坐在御辇里边,透过窗玻璃看着外边整肃的仪仗,跪迎的大臣,不禁心cháo澎湃。唉,出去的时候,朕兴致勃勃,扈从人等也都jīng神抖擞。可是今天回宫,车驾的后边却多了两辆囚车,押着太子和十三阿哥胤祥。随驾的皇子、皇孙、文武官员们一个个低眉垂目,神情沮丧。唉,朕这是jiāo了什么恶运呢,过两天,废黜太子的诏谕一发,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呢?连日的旅途劳累和沉重的心事,使这位一向刚qiáng的皇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副总管太监邢年眼见得午门已到,百官在恭迎圣驾,可是皇上却在銮舆内打盹儿,觉得不大好,连忙上前,小心地奏道:“主子爷,到了午门了,百官们都在跪迎圣驾呢。主子爷要是不愿见他们,奴才是不是去传个话?”
康熙机灵一下睁开了眼睛。哦,对了,此刻朕如果不露面,岂不要引起更大的猜疑。他打起jīng神,把披风脱下来,从乘舆中探出身来。冬天的寒风使他打了个寒战,但他仍然微笑着对百官说:“朕躬安好。这次承德狩猎,诸事都很顺利。你们在京办差都能尽心尽责,朕甚感欣慰。这么冷的天,难得你们在此迎候,都起来吧。”
佟国维向前一步,躬身奏道:“皇上一路风霜,看上去似乎瘦了一点儿,不过龙体康健,jīng神比出京时还要好得多呢,实在是社稷之福。”
康熙勉qiáng一笑说:“哦,有钱难买老来瘦嘛。朕不过是略感劳累,回宫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你们不用为朕担心。”
康熙的话音儿没落,班部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他趋前几步跪下,颤声说道:“老臣王掞跪迎圣驾。不知太子现在何处,请容臣前去行礼。”
康熙有些不痛快了。心说,老王掞哪,你怎么这样没眼色呢。便说:“王掞,你问太子gān什么呢?”
王掞随口答道:“回圣上,臣为太子师傅,理应恭迎太子回朝,请安问好。”
“嗯……朕在这里,他怎么有资格接受朝贺呢?”
老王掞据礼争辩说:“圣上,臣并没说要太子接受朝贺。只是近日来,京师谣言四起,众议纷纷,都说太子在承德出事了。奴才养病在家,不得准信,所以求见太子一面,以解群疑。”
康熙哪还听得进去这话呀。他脸一沉,冷冷地撂出一句话来:“那朕就明告诉你,太子不仁不孝,已经被拘禁。此刻,你不能见他。”
老王掞的倔劲儿上来了:“不不不,圣上请容臣犯死进言。太子在位已经三十一年,一旦废去,恐遭天怒人怨……”
康熙勃然变色,纵声狂笑:“哈哈哈……天怒人怨。王掞,你果然是危言耸听,你知道太子犯了什么事儿吗?如果有天怒人怨,那也是胤礽自己招来的,与朕何gān。人怨,无非是流言蜚语;天怒,也无非是风雨无常。想当年,吴三桂造反时,正巧发生了地震,太和殿都差点儿给震塌了。大清的江山不是仍然坚如磐石吗?你回去再好好读几本书就明白了。”说着,手一挥:“启驾!”
眼看着皇上怒气冲冲地进宫了,可是却没有旨意让百官散去。在这种不测的时候,谁敢私自回家呀。这些人在凛冽的朔风中跺着脚,抄着手,三人一群,五个一伙,喊喊喳喳地议论着。一直等到过了中午,才见宫门大开;一群太监簇拥着李德全走了出来。他正中面南站定,口称“有圣旨”。众官员急忙跪下,山呼万岁。就听李德全读道:
“皇二子脱初,不法祖德,不遵朕训,bàonüèyín乱,结党营私,窥测朕躬起居动作,预谋不轨。由太祖、太宗创建,朕所治平之天下,岂可付于此不仁不孝之辈,着废去胤礽太子之位,钦此。”
众官员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叩头领旨。只有王掞这位老夫子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皇上,老臣有罪,老臣对不起太子,也辜负了皇上的重托啊!”
李德全走上前来,拉起了王掞说:“王师傅请起,皇上有话让转告你。皇上说,王掞忠心事主,德高望重,至于误听了闲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言者无罪,不予追究。来人,搀扶王大人上轿,护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