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世人画韩退之,小面而美髯,著纱帽,此乃江南韩熙载耳。尚有当时所画,题志甚明。熙载谥文靖,江南人谓之“韩文公”,因此遂谬以为退之。退之肥而寡髯。元丰中,以退之从享文宣王庙,郡县所画,皆是熙载,后世不复可辩,退之遂为熙载矣。(卷四)
(译):世人画韩愈像,都是小脸,一把长密的美髯,戴纱帽,这其实是江南的韩熙载啊。现仍存有当时有关他的画像,题记非常清楚。韩熙载死后谥“文靖”,江南人称其为“韩文公”,因此大家讹传为韩愈。韩愈肥胖,很少胡须。元丰年间,朝廷以韩愈配享孔子庙,各地郡县所挂的画像,都是韩熙载,后来就不能辩识,韩愈的样子就成为韩熙载的脸蛋了。
(评):韩愈(768-824年)字退之,是以儒家正统自居的大文学家,qiáng调“文以载道,文道合一,以道为主。”由于谏唐宪宗迎佛胥,“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cháo阳路八千。”死后谥为“文”,时人尊称为韩文公。
韩熙载是南唐大臣,中国最有名的人物画之一《韩熙载夜宴图》就是描摹他与诸宾客夜间宴会笙歌的场面。南唐后主李煜想任韩熙载为宰相,就派画家顾宏中、周文矩夜至其家,偷窥其所作所为,而后绘成此图。韩熙载在五代十国之末动dàng的岁月,放纵声色,伎妾成群,不恤国事,夜夜笙歌,人品方面与韩愈截然相反。因此,竟把韩熙载来配享儒家创始人孔子,实在是滑稽得可以。
二妇施德 报应不同
(原文):王延政据建州,令大将军章某守建州城,尝遣部将刺事于军前,后期当斩,惜其材,未有以处,归语其妻,其妻连氏有贤智,私使人谓部将曰:“汝法当死,急逃乃免。”与之银数十两,曰:“径行,无顾家也。”部将得以潜去,投江南李主,以隶查文徽麾下。文徽攻延政,部将适主是役,城将陷,先喻城中:“能全连氏一门者有重赏。”连氏使人谓之曰:“建民无罪,将军幸赦之,妾夫妇罪当死,不也图生。若将军不释建民,妾愿先百姓死,誓不独生也。”词气感慨,发於至诚,不得已为之戢兵而入,一城获全。至今连氏为建安大族,官至卿相者相踵,皆连氏之后也。又,李景使大将胡则守江州,江南国下,曹翰以兵围之三年,城坚不可破。一日,则怒一飨人鲙鱼不jīng,欲杀之,其妻遽止之曰:“士卒守城累年矣,bào骨满地,奈何以一食杀士卒邪。”则乃舍之。此卒夜缒城,走投曹翰,具言城中虚实,先是城西南依山险素不设守,卒乃引王师自西南攻之,是夜城陷,胡则一门无遗类。二人者,其为德一也,何其报效之不同邪?(卷九)
(译):王延政占据建州,命令大将军章某守建州城。他派遣部将在军前潜入敌营刺探军情,误军期应斩首抵罪。但心中又爱惜此部将的才能,一时没有下令,回家把此事告诉自己妻子听。他的妻子连氏贤惠有智略,暗中派人对那个部将说:“按军法你应当被处死,赶快逃走就能免死。”并给部将数十两银子,说:“马上就逃吧,不要惦念家小。”部将得以逃去,投奔江南李氏唐主,在查文徽手下办事。查文徽进攻王延政,逃亡的部将正好是此战的指挥,城池将被攻克时,派人先晓喻城中:“能保全连氏一门家小的,必当重赏。”连氏派人对部将说:“建州人民无罪,希望将军全部宽免,我夫妇罪当死,不敢图活。如果将军不赦免延建州人民,我愿意先于百姓死,誓死也不独活。”其语气慷慨感人,发自内心。部将不得以命军队敛兵而入,一城人民的性命得以存活。到现在连氏仍为建安大族,许多人官至卿相大官,都是连氏的后人。另外一个故事:李景派大将胡则守江州,江南唐国灭亡后,曹翰用兵围城三年,因城池牢固不能攻克。一日,胡则因一个厨子切鱼片不够jīng细而要杀他,胡则妻子马上制止,说:“士卒守城好几年了,bào骨遍地,怎能为一餐饭的原因杀掉士兵呢。”胡则就放掉做饭的兵士。这人夜间从城上顺绳索爬上,奔投曹翰,把城中虚实一一禀告。本来城西南依凭山险无人守卫,厨子就带领曹翰军从城西南攻入,守将胡则满门被杀。这二个妇人,同样都是做好事,她们的结果真是有天壤之别啊。
(评):所谓“妇人之仁”,大概就是指上述两位女人的好心肠。而受施者则因品德不同,当然有的是以德报德,有的是以怨报德。曹翰乃宋军大将,攻克城池后应该奖励胡则忠于主上的道德操守,竟听任厨子士卒等人残杀胡则一家,真是太过分了。
苏合香饼
(原文):王文正太尉气羸多病,真宗面赐药酒一注缾,令空腹饮之,可以和气血,辟外邪。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兴,则饮一杯。”因各出数榼赐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仿为之。苏合香丸,盛行于时。此方本出《广济方》,谓之“白术丸”。后人亦编入《千金》、《外台》。治疾有殊效,予於《良方》叙之甚详。然昔人未知用之。钱文僖公集《箧中方》,苏合香丸注云“此药本出禁中,祥符中尝赐近臣。”即谓此也。(卷九)
(译):王太尉(王旦)身体瘦弱多病,真宗皇帝赏赐他一整瓶药酒,让他空腹饮下,用以和气血,辟外邪。王旦喝后,大觉安健,于是趁上朝时向真宗道谢。皇帝说:“这是苏合香酒,每一斗酒用苏合香丸一两同煮。对调理五脏、治疗腹内各种疾病非常有效。你每次冒寒早起时,就可以饮一杯。”言毕命人拿出好几盒苏合香丸赏赐近臣。自此大臣百姓之家都效仿制作。苏合香丸因此盛行一时。这个药方出自《广济方》,书上称为“白术丸”。后人也编入《千金方》、《外台》。治病有显效,我在《良方》一书中记述很详细。可是从前的人不知道此方用处。钱惟演在《箧中方》向“苏合香丸”批注中有“此药本出皇宫,祥符《真宗年号》中曾赏赐近臣。”正是说的这件事。
(评):宋朝皇帝和大臣关系融洽,有如家人一般。宋真宗为搞“封禅”过瘾,还把一大堆金宝装在酒壶中以赐酒方式“贿赂”王旦,果真搞笑。
举人朝见皇帝的混乱景象
(原文):旧制:天下贡举人到阙,悉皆入对。数不下三千人,谓之“群见”。远方士皆未知朝廷仪范,班列纷错,有司不能绳勒。见之日,先设禁围於著位之前,举人皆拜於禁围之外,盖欲限其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岁遂止令解头入见,然尚不减数百人。嘉祐中,予忝在解头,别为一班,最在前列。目见班中,唯从前一两行,稍应拜起之节,自馀亦终不成班缀而罢,每为閤门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齐者,唯有三色,谓举人、蕃人、骆驼。(卷九)
(译):朝廷旧制:四方贡生举人到京城时,全部要上朝面君。每次人数在三千人左右,称之为“群见”。远方来人都不知朝廷礼仪,班列混乱,有关部门不能限制禁止。面君之日,先在宝座前设置禁区,举人都在禁区之外拜见,主要是想限制他们乱涌冒进。其时甚至有举人在下互相抱持提掖向皇帝张望的。有关部门很头痛,近年就只让乡试第一名的解元入见,数目还有数百人之多。嘉祐中,我有幸得中解元魁首,特设一班,站在最前列。看到拜见队伍中只有最前的一两排人稍稍符合拜见礼节,其余诸人最后都行不成礼而面君仪式就结束了,常常成为朝廷机构的负累。常言说皇帝殿庭中班列不整齐的有三种:举人,胡人,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