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忽听后面又有人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王继文赶到了。王继文匆匆上前,朝陈廷敬拱手而拜:“云贵总督、云南巡抚王继文拜见钦差陈大人!恭请皇上圣安!”
陈廷敬忙站起来还礼:“见过制台王大人。皇上龙体康健,皇上想着你们哪!”
阚祯兆也站了起来,微微向陈廷敬低了头,道:“原来是钦差大人,老儿失礼了。”
王继文心下大惊,却只当才看见的样子,说:“哦,阚公也在这里!”
陈廷敬故意问道:“哦,你们认识?”
王继文刚要开口,阚祯兆抢先说话了:“滇池虽水阔万顷,来此垂钓者并不太多。巡抚大人有时也来垂钓,因此认得老儿。”
王继文听阚祯兆这么一说,忙借话搪塞:“正是正是,下官偶尔也来滇池垂钓,故而认识阚公。”
这时,刘景、马明飞马而至。刘景道:“老爷,我们有要事相报!”
陈廷敬问:“什么事如此紧急?”
马明望望四周,道:“老爷,此处不便说话。”
王继文忙说:“钦差大人,下官后退几十步静候!”
陈廷敬便道:“好,你们暂且避避吧。”
王继文边往后退,边同阚祯兆轻声说话:“阚公,您可是答应我不再过问衙门里的事啊!”
阚祯兆说:“老朽并没有过问。”
王继文说:“陈大人昨夜上和顺盐行同贵公子见面,今日又在此同您会晤,难道都是巧合?”
阚祯兆道:“老夫也不明白,容老夫告辞!”
阚祯兆扛着钓竿,转身而去。望着阚祯兆的背影,王继文心里将信将疑,又惊又怕。回头一看,又不知刘景、马明正向陈廷敬报告什么大事,心中更是惊慌。
陈廷敬听了刘景、马明之言,心里颇为疑惑。难道阚家真是昆明一霸?阚祯兆名播京师,世人都说他是位高人雅士啊。
刘景见陈廷敬半日不语,便道:“我俩眼见耳闻,果真如此。”
马明说:“我还真担心向云鹤的死活!”
陈廷敬略作沉吟,说:“你们俩仍回盐行街去看看,我这会儿先应付了王继文再说。”
陈廷敬打发两人走去了,便过去同王继文说话。王继文忙迎了上来,说:“钦差大人,云南六品以上官员都在大观楼候着,正在等您训示。”
陈廷敬笑道:“我哪有什么训示!我今日是来游滇池的。听说大观楼气象非凡,倒是很想去看看。”
一时来到大观楼,见楼前整齐地站着云南六品以上官员。王继文喊了声见过钦差陈大人,官员们齐声涮袖而拜。陈廷敬还了礼,无非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便请大家随意。
陈廷敬这才仰看楼阁,但见“大观楼”三字笔墨苍古,凌云欲飞。陈廷敬朝王继文拱手道:“制台大人,您这笔字可真叫人羡慕啊!”
王继文连连摇头:“涂鸦而已,见笑了。”
陈廷敬复又念了楹联,直夸好字佳联。王继文便道:“献丑了!钦差大人的书法、诗文在当朝可算首屈一指。早知道钦差大人会来云南,这匾额、对联就该留着您来写。”
陈廷敬摇头道:“岂敢岂敢!这千古留名的事,可是皇上赐予您的,别人哪敢掠美?”
王继文便拱手朝北,道:“继文受皇上厚恩,自当效忠朝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上了楼,陈廷敬极目远眺,赞叹不已,道:“您看这烟树婆娑,农舍掩映,良田在望,正是制台大人对联里写到的景象!”
王继文说:“滇池之美,天造地设,下官纵有生花梦笔,也不能尽其万一。”
陈廷敬想着自己家乡山多林密,可惜少水。这滇池胜景人间罕见,又是四季如chūn,真赶得上仙境了。陈廷敬回身,见廊柱上也有王继文题写的对联,便道:“制台大人,您的字颇得阚祯兆先生神韵啊!”
王继文有些尴尬,便道:“钦差大人目光如炬啊!阚祯兆先生是云南名流,他的书法誉满天下。阚公曾为下官慕宾,同他终日相处,耳濡目染,下官这笔字就越来越像他的了。钦差大人的字取法高古,下官惭愧,学的是今人。”
陈廷敬笑道:“制台大人这么说就过谦了。古人亦曾为今人,何必厚古薄今呢?”
王继文直道惭愧,摇头不止。
下了楼,王继文说:“钦差大人,轿子已在楼下恭候,请您住到城里去,不要再住驿馆了。”
陈廷敬道:“驿馆本来就是官差住的,有什么不好?”
王继文说:“那里太过简陋,下官过意不去啊!”
陈廷敬笑道:“制台大人不必客气,三餐不过米面一斤,一宿不过薄被七尺,住在哪里都一样。”
王继文见陈廷敬执意要住在驿馆,便不再多说了。回城的路上,却见刘景、马明策马过来。刘景下马走到陈廷敬轿边,悄声儿说:“回陈大人,阚望达已被巡抚衙门抓走了!”
陈廷敬问:“向云鹤呢?”
马明说:“向云鹤被抬回家去了,死活不知。”
王继文隐约听得陈廷敬他们在说阚望达,知道瞒不过去,便道:“看来钦差大人刚到云南,就对阚望达有所耳闻了。阚望达豢养恶奴,欺行霸市,同行愤恨,屡次到巡抚衙门联名告状。今日他又纵容家丁行凶,打伤同行商人向云鹤。刚才在滇池边,下官接到报信,立即着人将阚望达捉拿,不曾想惊动了钦差大人。”
陈廷敬问:“听说和顺盐行的东家,就是您原来的幕僚阚祯兆?”
王继文叹道:“下官不敢再让阚祯兆做巡抚衙门的幕僚,正为此事。不过,这都是阚祯兆的儿子阚望达做的事,玷污了他父亲的清誉,真是让人痛心!请钦差大人放心,此案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秉公办理!”
陈廷敬道:“好吧,这事我不过问。制台大人,皇上命我来云南查看库银,纯属例行公事,并没有其他意思。朝廷已把查看各省库银定为常例,有关省份都要查看的。”
王继文道:“下官知道,钦差大人只管清查,需下官做什么的,但请吩咐!”
陈廷敬却是说得轻描淡写,道:“此事简单。请制台大人先把库银账目给我看看,我们再一道去银库盘存,账实相对,事情就结了。”
王继文说:“我马上吩咐人把账本送到官驿!”
夜里,陈廷敬看着账簿,珍儿同大顺在旁伺候。
大顺说:“我总觉得盐行街不对劲儿。店铺林立,却没人做生意。原来还有阚家的和顺盐行做生意,这会儿和顺盐行也关门大吉了。”
陈廷敬想那阚家的事委实蹊跷,只是不知症结所在。
又听珍儿在旁边说:“老爷,我觉着制台大人也有些怪怪的。”
陈廷敬问:“怎么怪怪的?”
珍儿说:“我在您背后一直看着制台大人,他的脸yīn一阵阳一阵。您在大观楼看他写的字,我瞧他大气都不敢出。等您夸他字写得好,他才松了口气。后来您说他的字很像阚祯兆的字,他又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