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_王跃文【完结】(33)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舒泽光说:“她这会儿睡着了。”

  两人说了几句,舒泽光又进病房去。李济运去了医生办公室,周院长说:“李主任,我那里有张chuáng,你去休息一下?要不你就回去。”

  李济运说:“周院长我没事的,你去睡睡。你要保持体力,这都全靠你了。”

  客气几句,周院长说:“那我去稍微休息一下。”

  周院长去了,李济运也开始发困。他靠着沙发,合眼养神。矇眬间有些睡意了,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睁眼一看,原来是周应龙。同来的还有几个警察,朝李济运打招呼。

  “应龙兄,还没休息?”李济运问。

  周应龙说:“我们再来看看。李主任,我俩出去说几句话。”

  到了楼下,周应龙打开车门。“没地方,我俩就在车里说吧。”周应龙说。

  李济运问:“是否有线索了?”

  周应龙说:“我们分析,宋香云有重大嫌疑!”

  李济运早就想到了,但他不能说,只道: “刚才听周院长说,她醒来之后有狂躁症状。”

  “周院长给我打过电话。她到底是想自杀,还是jīng神狂躁症状,我们要分析。为防止万一,我派两个警察守在这里。”

  “好!你向刘书记和明县长汇报了没有?”李济运问。

  周应龙说:“太晚了,我明天再向他们汇报。李主任,我这里已安排人了,您回去休息吗?我送送您。”

  李济运说:“你回去吧,我守在这里。舒瑾应该守着,我陪陪她。”

  “唉,我看舒园长吓得人都木了。碰上这种事,她这当园长的不好过。”周应龙又道,“李主任替我解释一下,我们找舒园长问情况是例行公事,她当时很不理解。”

  “没事的,你放心吧。”李济运笑道,“她是没见过事,以为你们把她逮捕了。”

  周应龙回去了,李济运上楼去。他想找舒泽光聊聊天,却不便到病房里去。太晚了,他便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济运迷迷糊糊醒来,已是清早六点半。舒泽光探头进来,李济运问:“老舒进来坐坐吧。”

  舒泽光有些迟疑,终于没有进来。过了会儿,舒泽光又来了,说:“李主任,我想同你说个事。”

  “什么事?进来吧。”

  舒泽光进来,却不说话。等到医生出去了,他才说:“李主任,求你救救我老婆!”

  李济运揉揉眼睛,看清舒泽光两眼红红的,含着泪水。李济云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却故意装糊涂:“医生说,她已没有危险了。”

  舒泽光说:“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只能求你。我知道是她放的毒!”

  “怎么可能呢?”李济运仍这么说。

  舒泽光说:“我问她了,她不肯承认。但我相信就是她。我心里有数。迟早会破案的,我想劝她自首。她不肯,只想死。”

  李济运说:“老舒,这可是重罪,你得让她自己承认,怕万一冤枉了她。”

  舒泽光说:“她最近有些反常,成天不说话。依她过去脾气,肯定天天去政府闹。可她没有闹。她平时不怎么爱收拾家里的,最近她把家里弄得整整齐齐,把衣服、被子都翻出来晒了。家里钱都是她管的,存折的密码我都不知道。她前天把密码告诉我了,说自己记性越来越不好,怕哪天忘记了。她这不是jiāo待后事吗?”

  李济运听着心里发慌,喉咙又开始发gān。老舒真是个善良的人,他怎么去承受这个事实!可他却得检举自己的老婆!“老舒,她得自己承认,才算自首啊!”李济运说。

  “怎么办呢?李主任你替我想个办法。”舒泽光非常焦急。

  天色越来越亮了,照得舒泽光额上的皱纹深如刀刻。李济运说:“你去找那两个警察,就说是你老婆让你替她自首。”

  舒泽光疑惑道:“这样在法律上算数吗?”

  李济运想了想,说:“老舒,我陪你到你老婆病chuáng前去待几分钟,你再去找警察。”

  舒泽光没有明白他的用意。李济运也不解释,起身就往病房去,舒泽光跟在后面。两个警察坐在病房里,见李济运去了,站起来打招呼。李济运朝宋香云病chuáng努努嘴,轻轻对警察说: “你俩回避一下,我同她说几句话。”

  舒泽光把老婆叫醒了,同她说了几句话。她看见了李济运,就把脸背了过去。过了大约五六分钟,舒泽光出来,走到警察面前,说:“我老婆她承认了,愿意自首。毒是她放的。”

  两个警察并不吃惊,看来他们早就心里有数了。一位警察马上打电话给周应龙:“周局长,犯罪嫌疑人自首了,就是宋香云。”

  听到犯罪嫌疑人几个字,舒泽光脸色顿时发白。李济云忙扶住他,说:“你坐坐,你坐下来。”

  舒泽光泪水直流,进了病房。李济运进去看看,见他趴在老婆chuáng头,双肩微微耸动。舒瑾隐约听见了,出来问男人:“真是她?不太可能啊!她平时脾气坏,人很好啊!”

  周应龙很快就赶到了。他同医生商量一下,宋香云被转到单人间,由警察时刻监视。舒泽光站在病房外面,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李济运看见他那样子,过去说:“老舒,你守在这里也没用,回去休息吧。”

  舒泽光摇摇头,说:“李主任,谢谢您,谢谢您!您的意思,我懂了。”

  李济运看看两边没人,便说:“老舒,都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我只jiāo待你,你一定保证自己不再做傻事。”

  舒泽光点点头,牙齿咬得紧紧的。

  李济运还要上班,跑到洗漱间冲了个冷水脸,就回办公室去了。他先去了刘星明那里,说: “刘书记,周应龙向您报告了吧?”

  “一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刘星明骂了几句,吩咐道,“济运,马上向省委、市委起草汇报材料。如实汇报,就事论事,不要扯宽了。”

  李济运听出了刘星明的心虚,他怕投毒事件同选举扯上关系。中午又有饭局,李济运实在太累,编个理由推掉了。他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已是jīng疲力竭。舒瑾仍在医院守着。他给歌儿几块钱,叫他自己买吃的。李济运久久望着墙上的油画,心里把它叫做《怕》。他觉得刘星明太不可理喻,难道就因蔑视了他的权威,就要把舒泽光往死里整?舒泽光是个老实人,实在犯不着对他大动gān戈。想查人家的经济问题,倒查出个廉洁gān部。事情本可就此了结,却又节外生枝抓嫖。那天熊雄电话里的意思,就是怀疑有人设局陷害。如果说是刘星明玩这种下作手段,李济运也不太相信。但他实在又想不清楚。明阳也说,乌柚县再不能出事了。

  李济运把《怕》取下来,想擦擦上面的灰尘。才要动手,发现擦不得。画上的色块高高低低,灰尘都积在沟沟壑壑里。他拿来电chuī风,去阳台上用冷风chuī。又想那刘星明,也许太没有怕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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