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张璁这篇东西,郁闷久之的少年皇帝大喜。他一直想大gān一场,但毕竟年少读书不够多,没有“理论”依据。
至此,如获至宝之余,少年嘉靖皇帝命司礼监宦官把疏议送内阁,传谕说:“此议实遵祖训,据古礼,你们这些人怎么没有这种想法!”
杨廷和见疏大怒:“书生焉知国体!”这阁臣马上持张璁之疏复入宫内,想给皇帝摆事实讲道理。
嘉靖帝趁机,把张璁论疏重头到尾细读一遍,欢言道:“此论一出,吾父子之情肯定得以保全了!”于是,他不理会杨廷和的反对,降手敕给阁臣:“卿等所言,俱有见识,但至亲莫过于父母,今尊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祖母为康寿皇太后。”
杨廷和身为首辅,很是坚持原则,封还皇帝的手敕,上言道:“皇上圣孝,出于天性。臣等虽愚,夫岂不知《礼》谓所后者为父母,而以其所生者为伯叔父母。盖不惟降其服,而又异其名也。臣等不敢阿谀顺旨。”
接着,几位御史、给事中等言官也jiāo谏张璁议疏的偏狭,希望嘉靖皇帝“戒谕”张璁这等躁进之人。
由于刚登大宝,少年皇帝不敢太与大臣们较劲,只得让礼部继续商议此事。
延至十月,嘉靖帝的生母兴献王妃蒋氏行至通州,由于名号位号未定,自己儿子又当上了皇帝,老娘们再无当初小心谨慎之情。她听说廷臣们想让儿子尊明孝宗为“皇考”,大怒道:“怎么这些人竟敢把我儿子当成别人的儿子!”泼妇本色顿现,就赌气呆在通州不往前走了。
嘉靖皇帝闻此,涕泣不止,忙入内宫对明武宗生母慈圣皇太后张后表示“愿避位奉母归养”,以撂皇帝挑子来软威胁,众臣为此惶惧不安。
见施压起到了作用,少年皇帝独断:“本生父兴献王宜称兴献帝,生母宜称兴献后”,并诏示大臣开大明中门奉迎他的生母蒋氏。
当然,嘉靖帝也做稍许退让,没敢再坚持让生母谒太庙。本来明廷有祖制:妇人无谒太庙之礼。
朝臣之中,如兵部主事霍韬等人,见张璁这么一个新科进士因巧言得达帝听,也思奉谀升官,开始上疏附和张璁疏奏。
嘉靖皇帝观此,追尊本生父母的决心日益坚固。
首辅杨廷和很讨厌张璁这样的幸进小人,便外放他为南京刑部主事。张璁怏怏而去。
嘉靖帝得寸进尺,追生父为“兴献帝”后,又下御札,批示礼部在兴献帝、兴献后的称呼中再加上“皇”字。
杨廷和等人力争,嘉靖帝抬出明孝宗皇帝张氏,说是这位太后指示自己这样做。杨廷和见争之不得,自请罢归,不报。
给事中朱鸣阳等百余官员上章进谏,表示不宜对皇帝的本生父母加“皇”字,不听。
恰巧,嘉靖元年(1522年)chūn正月,清宁宫发生火灾,杨廷和等人上言,认为这是“天意示警”,小皇帝心动,古人自上而下都迷信,一时间他不敢再有进一步举动,便下诏称明孝宗为“皇考”,明孝宗皇帝张氏为“圣母”,并称兴献帝、兴献后为“本生父母”,不再加“皇”字。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刚刚朝廷消停了几日,巡抚湖广的都御史席书上疏劝嘉靖皇帝在改元之际把兴献帝定为“皇考兴献帝”,在大内别立一庙加以崇祀,祭以天子之礼。至于嘉靖帝生母蒋氏,也不应再以“兴献”二字加之,应称“皇母某后”;吏部员外郎方献夫也上表,力劝嘉靖帝“当继统而不继嗣”,改称明孝宗为“皇伯”,称生父兴献帝为“皇考”。
二人疏上,杨廷和等人阻之不报,恨二人媚上多事。
到了嘉靖二年(1523年),这位青chūn期的皇帝更有主见,不顾群臣反对,在安陆的兴献帝庙祭祀时行用太庙一样的“八佾”大礼。年底,人在南京的刑部主事桂萼与张璁二人经过谋划,又上疏再言“大礼”,同时,他们附送先前未达嘉靖皇帝御览的席书和方献夫二人疏奏作为“声援”:
臣闻古者帝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未闻废父子之伦,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今礼官以皇上与为人后,而qiáng附末世故事,灭武宗之统,夺兴献之宗,夫孝宗有武宗为子矣,可复为立后乎?武宗以神器授皇上矣,可不继其统乎?今举朝之臣,未闻有所规纳者,何也?盖自张璁建议,论者指为gān进,故达礼之士,不敢遽言其非。窃念皇上在兴国太后(指嘉靖皇帝生母)之侧,慨兴献帝弗祀三年矣,而臣子乃肆然自以为是,可乎!臣愿皇上速发明诏,循名考实,称孝宗曰皇伯考,兴献帝曰皇考,而别立庙于大内,兴国太后曰圣母,武宗曰皇兄,则天下之为父子君臣者定。至于朝议之谬,有不足辩者,彼所执不过宋濮王议耳。臣按宋臣范纯仁告(宋)英宗曰:“陛下昨受仁宗诏,亲许为仁宗子,至于封爵,悉用皇子故事,与入继之主事体不同。”则宋臣之论,亦自有别。今皇上奉祖训,入继大统,果曾亲承孝宗诏而为之乎?则皇上非为人后,而为入继之主明矣。然则(称皇)考(于)兴献帝,母兴国太后(以生母为本生母),可以质鬼神俟百世者也。臣久欲上请,乃者复得见席书、方献夫二臣之疏,以为皇上必为之惕然更改,有无待于臣之言者。至今未奉宸断,岂皇上偶未详览耶?抑二臣将上而中止耶?臣故不敢爱死,再申其说,并录二臣疏以闻。
一番“忠勇忘身”丑表功,句句打动嘉靖帝心扉。他览之大喜,大言:“此事关系天理纲常,文武大臣集议之!”
为了展示追崇本生父母的决心,且坐帝位已稳,嘉靖帝罢免了处处和自己过不去的大学士杨廷和。在此种情势下,仍有礼部尚书汪俊等朝中大小臣工二百五十多人独署或联署八十多篇奏章,请求嘉靖帝依部议行事。反观张璁、桂萼一方,只有寥寥四个人声气相同。
嘉靖帝很恼怒,忍了数日。不久,楚王朱荣诚等人及锦衣卫千户聂能迁等人想讨赏讨官,上书附和张璁。嘉靖帝感觉到了这股“支持”力量,下诏调桂萼、张璁二人由南京来北京。
时值嘉靖帝生母蒋氏生日,嘉靖帝大摆宫宴,命妇们纷纷上笺祝贺。只过了几天,又遇明武宗生母张氏生日,嘉靖帝偏心,下旨免命妇入宫朝贺。此举引起在朝官员不平,纷纷上疏进谏,均被嘉靖帝下旨逮入诏狱拷讯。
张太后为人其实很贤德厚道,在嘉靖帝入宫初期,她完全有能力与阁臣一起下诏废掉这个侄子。此外,她为人又不会来事,对待以外藩王妃入宫的嘉靖帝生母不是特别客气,引起当今皇帝小爷的怀恨。日后,张太后弟弟张延龄被人告发不法之事,坐法当死,张太后敝襦席藁作姿态向侄子皇帝请求饶弟弟一命,遭到严辞拒绝。不仅如此,嘉靖帝还把太后的另一个弟弟张鹤龄也逮入诏狱刑讯致死。张太后惊恐过多,不久bào崩。嘉靖帝复下旨杀她活着的弟弟张延龄。
由此,可以见出嘉靖帝此人本性极差。向使当初张太后反对他入统,皇帝这位子绝非他能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