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南明哪里还有讲和的本钱!
陈洪范到了清营,把明朝在杭州的老底全部端出,并自告奋勇返回杭州,说降了潞王。
马士英见势不妙,仓皇又逃。
于是,杭州坚城内的潞王朱常汸剃发白服,大开城门,跪于道左,率众官投降。本来有一万多名明朝jīng兵,闻讯纷纷逃亡,日后不少人加入反清队伍。
杭州投降的示范效应出现,湖州、嘉兴、绍兴、宁波等地不战而降,江南大部,沦于清军之手。
潞王朱常汸被带到北京,天天摇尾乞怜,活了仅仅一年不到,就被清廷以谋反罪杀掉。假使他当时在杭州坚守或辗转江南各地抗清,南明其实应该还大有可为。
马士英屡败屡战,仍旧不死心,后来跑去投靠鲁王,但众人嫌他名声太坏,拒而不纳。深省阮大铖误事的马士英仍旧不屈不挠,忙率明将方国安等人想夺回杭州。水战失败,明军被淹死无数。马士英还想提残兵入闽,却遭唐王(隆武帝)的拒绝。
绝望之下,马士英仍旧不投降,跑入台州野寺中削发为僧。后来,他被家仆出卖,清军出兵抓人,把他斩于延平城闹市,死后剥皮示众。
马士英一生没gān过什么好事,惟独死得壮烈,不愧为大明之鬼。
想南京被破之际,城内自杀殉国的,除了太监韩赞周以外,只有十二个人。十二个人中,高级官员仅刑部尚书高倬一个人,其余十一人皆是中下级官员以及读书人,难怪时人叹息:
“国家无事,公卿大臣享其尊荣;不幸有变,儒生小臣奋其义烈!”
特别值得一表的,是弘光朝礼部主事huáng端伯。
听说赵之龙、钱谦益等人献门率众投降,huáng端伯在城门大书数字——大明礼部仪制司主事huáng端伯不降!
豫亲王多铎听说后倍感奇怪,派人上门“邀请”,huáng端伯坚卧不起。
清兵当然不客气,把huáng大人连架带扛弄至多铎面前,并吆喝使跪,huáng端伯不屈。
多铎拍案叱喝:“你认为弘光帝是何种人物,想为他一死?”
huáng端伯朗言:“皇帝圣明!”不愿多说一句。
多铎问:“马士英,又怎样呢?”
huáng端伯:“马士英,忠臣也!”
多铎又可气又可笑,问:“马士英乃大jian臣,何得为忠?”
huáng端伯说:“马士英不降,拥送太后入浙江,当然是忠臣。”他指着已经剃发易服的赵之龙等人说:“这些人才是不忠不孝之人。”
多铎点头良久,他问:“素闻huáng先生耿介孤直,能否在大清做官?”
huáng端伯断然拒绝。
多铎当众翘大拇指:“南京硬汉,仅见此人!”一席话,说得降臣赵之龙等人面色发赤。
被押一月有余,huáng端伯始终不降。
于是,多铎下令处斩huáng端伯。
清军劲骑押送至水草庵,huáng端伯停止脚步:“愿毕命于此!”
清兵手颤,一卒以刀捅之,被huáng先生凛然jīng神所震慑,手颤刀坠。
huáng端伯大声言道:“何不直刺我心!”
大笑凛然,英勇就义。
相较史可法、huáng端伯、马士英等明朝大臣,阮大铖这个明朝名人的表现,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
吴伟业所撰《绥寇纪略》(原名《鹿樵纪闻》)一书,详细记载了阮大铖的丑态。
南京失陷时,阮大铖逃出。到了金华,由于他名声太坏,当地士绅群起逐之,无奈何他就转投方国安部明军。此时的马、阮二人,再无昔日沆瀣一气的“提携”,特别是马士英省悟弘光朝之坏事,多由阮大胡子所致,对他满怀怨气。待清军攻杭州时,阮大铖与谢三宾等人就立刻向清军投降。
投降清军后,阮大铖第一件事就是为清军做向导,对当初拒不接纳他的金华展开报复,大肆屠城,杀得jī犬不留。
江南值兵荒马乱之余,清军本身大都供应匮乏,惟独阮大铖长袖善舞,常常邀清军高级军将和文官到他府宅,往往变戏法一样罗列鲜肥美肴,出人意表。
见来人惊异赞叹,阮大铖得意洋洋:“一切不过是日用应酬罢了,我这人用兵打仗也是百计多端,到时候一定让诸公刮目相看!”
欲向江南争半壁(33)
清军官将吃得开心,又听说这位江南大才人著有《chūn灯谜》、《燕子笺》等大戏,就有人问他:“阮先生能自己做曲吗?”阮大铖
闻言,即刻起身,手执竹板,顿足而唱。
清军汉将多是北方人,不晓吴地方言,愣怔不懂。
阮大铖反应快,马上改唱弋阳腔,以北方戏娱乐清官清将。
丝竹声中,酒肉阵里,清官清将们纷纷拍掌叫好,连赞“阮先生真是大才子!”
阮大铖人来疯,jīng神饱满,不仅白天流连军营府署,夜间也窜入诸将官的营帐中与人闲聊,往往听者倦睡,他才闻鼾而出。不料,转天一大早,清军高级军将们还正熟睡,他又窜入,聒聒饶舌,最终让那些人苦恼不已。
饱受骚扰之余,清军将官们不好意思明说,婉言相劝道:“阮先生您jīng神充沛,确超常人。不过,鞍马劳累,您能否休息一下,不要太过费神。”
阮大胡子掀髯大笑:“我平生从不知倦,六十年来如一日。”
他把别人的规劝当耳旁风,待清军诸将起chuáng,每见诸多桌酒肉杂陈——阮大铖已经送货上门。
待清军开发往福建时,阮大铖面脸忽肿,忽然变成大猪头。
清军高官们终于长吁一口气,唤其仆人来,说:“阮先生恐怕得什么病了,你对他说一声,让他暂住衢州,等我们平定闽地,必派人来迎。”
阮大铖闻言大骇,顿足捶胸,立刻大叫:
“我何病?我年虽六十,能挽qiáng弓。我何病?我视八闽如在掌握中。我仇人多,一定有东林党jian人背后散布我坏话,不让我随军!”
满大人们听闻此语,相视苦笑:“此老真是多心,既如此,一起走好了。”
于是,众人随军,往仙霞岭开进。清军官将虽多青壮年,个个骑马上山。
阮大铖为显示自己身体矫健,下马步行,猴跳狗窜,边爬边喊:“看我jīng力,超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十倍!”
山路弯绕,没多久,阮大铖已不见了踪影。
过了许久,后随诸将骑马行至五通岭,见到了阮大铖。
他背路端坐一大石之上,身板挺立。
众人连呼“阮先生”,阮大铖不应。
其中一名清将开玩笑,用马鞭挑其长辫,又用脚轻轻踢他。
阮大铖慢慢倒地。原来已经气绝。
老混蛋为了显摆自己体健无病,在深山之中与马赛跑,心脏病发,死了。
如此败类,死得真是颇有传奇色彩。
降清的东林党领袖钱谦益,并没有被清朝重用,郁郁不得志中,于是暗地里“伤怀”故国: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
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