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天下:南明痛史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47)

2019-03-10  作者|标签:梅毅 赫连勃勃大王

  望断关河非汉帜,chuī残日月是胡笳。

  嫦娥老大无归处,独俺银轮哭桂花。(《后秋兴之十三》)

  后来,他作《一年》之诗,对南明弘光小朝廷加以论定:

  一年天子小朝廷,遗恨虚传覆典型。

  岂有庭花歌后阁,也无杯酒劝长星。

  chuī唇沸地狐群力,嫠面呼风蜮鬼灵。

  jian佞不随京洛尽,尚流余毒蛰丹青。

  huáng宗羲闻之而叹,认为此诗乃“诗史”佳作。

  附:《扬州十日记》

  (明)王秀楚

  (说明:清军在扬州纵军屠杀十天,总共杀戮约八十万人。《扬州十日记》,乃其中幸存者王秀楚的笔记,真实记载了清军屠城的惨状。由于作者本人曾为史可法的幕僚,写作时一定身冒大险,肯定是亲历无疑。此书刻本,在清朝一直严禁,直至清末才被人从日本带回,得以广泛传播。但有学者妄加揣评,认定此书是伪作,主要依据是:第一,扬州不是南明和清朝的正面战场,不可能有二十万清军进攻扬州;第二,扬州本来人口没有那么多,清军杀不了八十万人。其实,只要查看相关史籍,就可知当时扬州之所以有那么多人,主要是因清军过江杀戮,沿江一带汉族人民逃窜扬州所致。此外,清军攻江南,势在必克,又陆续有前明军队降附,二十万军队的数字,应该并非虚夸。)

  己酉夏四月十四日,督镇史可法从白洋河失守,踉跄奔扬州,坚闭城以御敌,至念四日未破。城前禁门之内,各有兵守。予宅西城,杨姓将守焉。吏卒棋置,予宅寓二卒,左右舍亦然,践踏无所不至,供给日费钱千余。不继,不得已共谋为主者觞,予更谬为恭敬,酬好渐洽。主者喜,诫卒稍远去。主者喜音律,善琵琶,思得名jì以娱军暇。是夕,邀予饮,满拟纵欢,忽督镇以寸纸至,主者览之色变,遽登城,予众亦散去。

  越次早,督镇牌谕至“内有一人当之,不累百姓”之语,闻者莫不感泣。又传巡军小捷,人人加额焉。

  午后,有姻氏自瓜洲来避兴平伯逃兵,(兴平伯高杰也,督镇檄之,出城远避。)予妇缘别久,相见唏嘘;而敌兵入城之语,已有一二为予言者。

  予急出询诸人,或曰:“靖南侯huáng得功援兵至。”旋观城上守城者尚严整不乱,再至市上,人言汹汹,披发跣足者继尘而至。问之,心急口喘莫知所对。忽数十骑自北而南,奔驰láng狈势如波涌,中拥一人则督镇也。盖奔东城外,兵bī城不得出,欲奔南关,故由此。是时,始知敌兵入城无疑矣。突有一骑由北而南,撤缰缓步,仰面哀号,马前二卒依依辔首不舍,至今犹然在目,恨未传其姓字也。骑稍远,守城丁纷纷下窜,悉弃胄抛戈,并有碎首折胫者,回视城橹已一空矣!

  欲向江南争半壁(34)

  先是督镇以城狭pào具不得展,城垛设一板,前置城径,后接民居,使有余地,得便安置。至是工未毕,敌兵操弧先登者白刃乱下,守城兵民互相拥挤,前路bī塞,皆奔所置木板,匍匐扳援,得及民屋,新板不固,托足即倾,人如落叶,死者十九。其及屋者,足蹈瓦裂,皆作剑戟相击声,又如雨雹挟弹,铿然訇然,四应不绝,屋中人惶骇百出,不知所为?而堂室内外深至寝闼,皆守城兵民缘室下者,惶惶觅隙潜匿,主人弗能呵止,外厢比屋闭户,人烟屏息。

  予厅后面城,从窗隙中窥见城上兵循南而西,步武严整,淋雨亦不少紊,疑为节制之师,心稍定。

  忽叩门声急,则邻人相约共迎王师,设案焚香,示不敢抗。予虽知事不济,然不能拂众议,姑应曰唯唯。于是改易服色,引领而待,良久不至。

  予复至后窗窥城上,则队伍稍疏或行或止。俄见有拥妇女杂行,阚其服色皆扬俗,予始大骇。还语妇曰:“兵入城,倘有不测,尔当自裁。”妇曰诺。因曰:“前有金若gān付汝置之,我辈休想复生人世矣!”涕泣jiāo下,尽出金付予。

  值乡人进,急呼曰:“至矣,至矣!”予趋出,望北来数骑皆按辔徐行,遇迎王师者,即俯首若有所语。

  是时,人自为守,往来不通,故虽违咫尺而声息莫闻。迨稍近,始知为逐户索金也。然意颇不奢,稍有所得,即置不问,或有不应,虽操刀相向,尚不及人。后乃知,有捐金万两相献而卒受毙者,扬人导之也。

  次及予楣,一骑独指予呼后骑曰:“为我索此蓝衣者。”后骑方下马,而予已飞遁矣。后骑遂弃予上马去,予心计曰:“我粗服类乡人,何独欲予?”已而予弟适至,予兄亦至,因同谋曰:“此居左右皆富贾,彼亦将富贾我,奈何?”遂急从僻迳托伯兄率妇等冒雨至仲兄宅,仲兄宅在何家坟后,肘腋皆窭人居也。

  予独留后以观动静,俄而伯兄忽至曰:“中衢血溅矣,留此何待?予伯仲生死一处,亦可不恨。”予遂奉先人神主偕伯兄至仲兄宅,当时一兄一弟,一嫂一侄,又一妇一子,二外姨,一内弟,同避仲兄家。

  天渐暮,敌兵杀人声已彻门外,因乘屋暂避;雨尤甚,十数人共拥一毡,丝发皆湿;门外哀痛之声悚耳慑魄,延至夜静,乃敢扳檐下屋,敲火炊食。

  城中四周火起,近者十余处,远者不计其数,赤光相映如雷电,辟卜声轰耳不绝。又隐隐闻击楚声,哀顾断续,惨不可状。饭熟,相顾惊怛不能下一箸,亦不能设一谋。予妇取前金碎之,析为四,兄弟各藏其一,髻履衣带内皆有。妇又觅破衲敝履为予易讫,遂张目达旦。

  是夜也,有鸟在空中如笙簧声,又如小儿呱泣声者,皆在人首不远,后询诸人皆闻之。

  念六日,顷之,火势稍息。天渐明,复乘高升屋躲避,已有十数人伏天沟内。忽东厢一人缘墙直上,一卒持刃随之,追蹑如飞。望见予众,随舍所追而奔予。予惶迫,即下窜,兄继之,弟又继之,走百余步而后止。自此遂与妇子相失,不复知其生死矣。

  诸黠卒恐避匿者多,绐众人以安民符节,不诛,匿者竞出从之,共集至五六十人,妇女参半,兄谓余曰:“我落落四人,或遇悍卒,终不能免;不若投彼大群势众则易避,即不幸,亦生死相聚,不恨也。”当是时,方寸已乱,更不知何者为救生良策?共曰唯唯,相与就之。

  领此(队)者三满卒也,遍索金帛,予兄弟皆罄尽,而独遗予未搜。忽妇人中有呼予者,视之乃余友朱书兄之二妾也,予急止之。二妾皆散发露肉,足深入泥中没胫,一妾犹抱一女,卒鞭而掷之泥中,旋即驱走。一卒提刀前导,一卒横槊后逐,一卒居中,或左或右以防逃逸。

  数十人如驱犬羊,稍不前,即加捶挞,或即杀之。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蹶,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

  至一宅,乃廷尉永言姚公居也,从其后门直入,屋宇深邃,处处皆有积尸,予意此间是我死所矣。乃逶迤达前户,出街复至一宅,为西商乔承望之室,即三卒巢xu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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