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怒斥:“小子妄言,不要多讲!”
父子二人僵持间,郑芝龙之弟郑鸿逵入来,苦谏道:“兄长您当国难之际,拥立一君,位极人臣。假如事不可为,小弟我不敢虚鼓唇舌来劝。如今,兄长您手下jīng兵数十万,船舰塞海,饷粮充足,如能再拥一君号召天下,自有八方豪杰响应。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何必委身于人,轻入虎xué?”
对兄弟,郑芝龙态度当然和缓许多,他解释说:“兄弟你刚才所言,只见眼前,不看长远。甲申之变,天下鼎沸,清朝逐鹿中原,天下三分,已得其二。如果我们不自量力,提一旅而敌天下兵,诚乃小丈夫所为。不如乘现在清军招我,全军归诚。此举,古来豪杰往往行之,正所谓弃暗投明,择主而事。我们如此主动,清朝能忍心欺我弃我?人以诚心待我,我以诚心应之。贤弟勿虑,我单骑往见博洛贝勒,看他如何待我。贤弟你就静听佳音吧。”
郑芝龙临行,清军得知其子郑成功深沉大略,让郑芝龙与郑成功同去。当时,郑成功在外练兵,他写信给父亲表明态度:“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叛。今父亲不听儿言,后倘有不测,儿只有缟素而已。”
郑成功之信,恰似jīng确预言,已经一语道破郑芝龙的下场。
《明季南略》中,记载了郑芝龙进入清营之后的详情。
清军统帅博洛“热情”迎接郑芝龙,与他“折箭为誓”,欢饮三日夜。第四天中午,忽然军号chuī响,大兵四集,包围了参与宴饮的福建士绅名流数百人。包括郑芝龙在内,士绅降将们皆有些傻眼。
博洛脸一变,忽然宣布:“郑芝龙等人,立刻入京听用,马上出发,不得有误!”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郑芝龙悔得肠断,也来不及。情急之下,他使出最后一招,表示说自己当然渴望进京“面圣”,但放心不下儿子与兄弟辈,怕他们造反给朝廷惹麻烦。
博洛不上圈套,他呵呵一笑,立刻让郑芝龙写下几封亲笔信招降子弟,然后说:“平灭郑氏余部不服顺朝廷者,与你无甚gān系,更非我之所虑,朝廷自有处分。”
于是,jīng骑押送,昔日手握数十万大军而又拱手把福建jiāo予清军的郑芝龙,就如此窝囊地被送入北京。
与日后的孙可望被清廷重视得获王爵不同,郑芝龙入京后,立刻遭到软禁,只落个“一等jīng奇尼哈番”(子爵)这样不伦不类的头衔。四合院囚徒,一呆就是十五年,最终连同几个儿子在宁古塔被凌迟处死。
清军统帅博洛利用郑芝龙之名,在福建招降了十多万郑氏旧部,其弟郑芝豹降清,大将施福、施琅叔侄也在投降列内。不久,郑氏宗军的骨gān皆被派往另外一个明朝降将李成栋手下,广受排挤。
李成栋反正后,郑氏旧部借机摆脱,重回郑成功手下。
在当时,反对降清的郑成功、郑鸿逵兵力单弱,仅有数百人,躲避在中左所(厦门)鼓làng屿上,如惊弓之鸟,随时准备扬帆入海而遁。
两个太阳照南明(7)
郑芝龙被骗诱入京,对郑氏部伍震动很大。有些人拥隆武帝之弟(日后的绍武帝)逃往广州,而郑氏家族中的郑彩等人则改奉鲁监国于舟山群岛,在浙闽一带继续抗清。
郑氏家族显名者,郑芝龙兄弟四个,郑芝龙老大,郑鸿逵老二,郑芝豹老三,还有一个郑芝虎,在先前征伐海盗刘香时战死。郑彩这个人,明末清初各种史书都讲他是郑鸿逵的儿子,但从史事中仔细验查,似乎又不是,所以此人真实身份存疑。清朝末期写南明史的学者徐鼒,已经对他的身份感到十分迷惑。
鲁监国在张名振等人支持下,有了部分军队,曾在福建有过一番作为,连克建宁、寿宁等地,一度收复三府一州二十多个县,进围福州。
但是,由于郑彩跋扈,鲁监国小朝廷内部仍然是文臣武将内斗不休,丧失了大好机会。郑彩颇有郑芝龙之风,丧心病狂下,他连朝中东阁大学士熊汝霖都敢害,把熊氏父子绑起来投入海中淹死。鲁监国闻之,悲痛欲绝,哭诉道:“杀我忠义之臣,断我股肱,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由于武臣跋扈,郑彩擅权,鲁监国的朝事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加上郑成功、郑鸿逵部拒不承认鲁监国政权,双方不配合,不协同,福建的大局,最终又为清军占据优势。
清朝大量增兵入闽地,仅仅几个月功夫,鲁监国所得之地,尽数被清兵攻占。
见大势不妙,郑彩这个生意人马上抛弃鲁监国,扬长而去。鲁监国顿成孤家寡人。幸亏张名振来得及时,把鲁监国迎到浙江台州府的健跳所。
荒僻小岛,鲁监国君臣同舟共济,终于暂时稳定了局势。
由于清军屡屡来攻,在张名振等人建议下,鲁监国向舟山群岛进发。岛上留守的明将huáng斌卿想割地自雄,拒不接纳。在张名振策划下,huáng斌卿手下人将他杀死,鲁监国才得到了一块喘息之地,重新组织海上小朝廷,并重用张名振、张煌言等人。
鲁监国的军队,在东南一带牵制了大量清军。
清军诓诱郑芝龙入京,非常yīn险。他们自以为得计,实则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大错误。
先前,左梦庚、刘泽清投降后被挟持入京软禁圈养,清朝自可控制其手下部将。但郑芝龙就不同,其弟、其子以及多名大将皆心向明朝,本来就力劝郑芝龙不要投降。如今,清朝如此“背信弃义”,以郑芝龙当人质,郑家子弟和族人皆完全不信清朝日后的任何劝降举动。所以,清朝软禁拘押郑芝龙,结果适得其反。
倘若当时清廷重用郑芝龙,对他纵放有术,他肯定会竭尽全力,在海上大展身手,为清廷效忠。
郑氏家族经营海上数十年,眼光独特,触角敏锐,日后,郑成功孤旅起家,就能击败盘踞台湾的荷兰人,可以想见郑氏家人的海上经营能力。
恰恰是清廷的短视,以为“擒贼先擒王”,以诱捕方式圈住郑芝龙,博洛等人为贪功又谎报军情,最终使得清廷在闽浙沿海为了消灭郑成功折腾数十年之久,耗银费饷无数。
郑芝龙的个人悲剧,其实宣告了中国海洋势力在历史关键时刻的失败,宣告了明清海洋派力量的落幕。
可笑的是,南明二龙相争。鲁监国一方颁布《戊子监国三年历》,郑成功一方颁布《隆武四年戊子历》,二历并行,各称正朔,成为南明一大怪象。
六彩云之南的诱惑
——大西军进军云贵
相较同明朝和李自成“大顺”政权的来往,清朝与张献忠“大西”政权,接触最晚。
直到顺治元年(1644年)六月清军占领北京后,才有明朝降将唐虞时建议清廷招降张献忠。但是,清朝当时所有注意力皆集中于李自成余部与南明的弘光政权,基本没有理会在巴蜀地区搞得红血遍地的张献忠。
李自成死,弘光政权亡,张献忠才成为清军所最主要的“惦记”人物。顺治三年(1646年),肃亲王豪格率清军数万,自西安入川,开始了对张献忠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