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_王跃文【完结】(107)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有天下午,舒瑶打电话给朱怀镜,说想见见他。他想自己正处在非常时期,不方便同她见面。舒瑶说她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话想说说。她说来书记没空就算了吧。朱怀镜听舒瑶这么一说,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约了晚上在黑天鹅见面。

  舒瑶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敲开了他的房门。她这副样子,就像是地下工作者。朱怀镜忍不住笑了。他发现舒瑶再怎么掩藏,她那份天然的柔媚是包裹不住的。他很客气地请她坐,替她倒茶。

  舒瑶坐下来,取下帽子和围巾,说:“朱书记,我们家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朱怀镜笑道:“别这么说。反过来讲,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你们不同我相识,什么事儿都没有。吃我这碗饭,就得时刻在旋涡里面,真没办法。”

  舒瑶说:“我想同你说说话,当面向你道歉,不然要闷死我了。我在梅次是没法呆下去了,想自己出去闯一下。这事也想征求你的意见。”

  “你想离开这个环境,我理解。但我不希望你出去瞎闯。还是不要脱离你本行。”朱怀镜低头想了想,“这样吧,荆都电视台我倒是有朋友,别的地方我就不熟了。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考虑去荆都电视台。你也知道,要调进去一时还比较困难,你可以人先过去,借调也行,打工也行,以后再联系调动。请你相信,我说了这话,就会负责到底。”

  舒瑶眼睁睁望着朱怀镜,半天才说:“能这样也好。感谢朱书记。”

  朱怀镜笑道:“你别老叫我朱书记。你姐就叫我名字,你弟是因为工作关系才叫朱书记。你就叫哥得了,你不嫌弃有我这样一个哥吧?”

  “我是把你当哥看,别人可不会把你当我哥。”舒瑶低了头,“我姐她,命太苦了。”

  朱怀镜仰天呼嘘,说:“你姐真是个好女人啊!”

  “我姐常同我说你。”

  “舒畅她,还好吗?”

  舒瑶说:“还算平静吧。我想她是理解你的。”

  朱怀镜不敢留舒瑶久坐,闲聊了一会儿,早早就请她回去了。

  他不想回家去了,就在黑天鹅休息了。才九点多钟,没有一丝睡意。看了会儿报纸,又打开电视,都没什么意思,索性静坐客厅豪华而宽大,坐了会儿,就感觉莫名的孤独。他想给舒畅打电话,又不知对她说些什么。贺佑成早被正式逮捕了,还没有判决。他诈骗的三十万块钱,早花掉十几万了。还有十几万赃款退不出,只怕会多判几年的。

  朱怀镜实在不想让贺佑成去坐牢,可这个人自己不争气,怪得了谁呢?

  朱怀镜犹豫了好久,还是拿起了电话。“舒畅,是我。你好吗?”

  “好。”舒畅声音沙沙的朱怀镜说:“我不知同你说什么才好。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别老想着不愉快的事。我会同有关方面说说,尽量从轻处理。”

  舒畅说:“你不必过问这事,是他自作自受。他怎么样,同我也没关系。”

  朱怀镜说:“你要好好的。哪天我同舒天一道来看看你。舒畅,我……很担心你……”他本想说很牵挂她的,话到嘴边又走样了。

  “你呢?好吗?”舒畅问。

  “我不想回家,老在外面。我在黑天鹅。我……还好吧。”

  放下电话,朱怀镜心情更糟了。听舒畅的声音,她像是病了。他却只能装着不知道。她是不是怪他不帮忙?她再怎么怪他,都有道理。其实只要贺佑成钱退清了,他再打声招呼,就没事的。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草草地冲了个澡,拿睡衣一裹,躺在chuáng上抽烟。最近又有些想抽烟了,心里烦。但只是背着人抽,尽量克制着。突然听到门铃响,他觉得奇怪。没谁知道他在这里啊。朱怀镜警觉起来,悄悄下chuáng,往门后去。伏在猫眼上一看,真吓了一跳。原来是舒畅来了。他忙开了门。

  舒畅没有抬眼,低着头就进来了。门一关上,舒畅就站在门后不动了。头仍低着,双肩抽动起来。朱怀镜慌了,按着她的肩头,劝道:“你别哭,你坐吧,你……”

  舒畅身子一软,扑进朱怀镜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朱怀镜撩开她的头发,端着她的脸、说:“别哭了,我们坐下来,好吗?”

  舒畅坐了下来,仍靠着沙发扶手哭。那样子很招人怜的,朱怀镜便将她搂在怀里,说道:“你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吧。”他紧紧地搂着她,吻她的头发、脖子和耳朵。舒畅先是埋着头,慢慢的就把嘴唇递了过来。她不再哭泣了,两人热烈地亲吻起来。

  “我……我……我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多想……多想到你面前好好地哭一场。”舒畅说着又哭了起来。朱怀镜不说话,只是吻她。舒畅把头往他怀里钻,磨蹭会儿,就不再哭了。她那原本冰凉的身子,慢慢温暖起来。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下午,舒天将一封信摆在朱怀镜桌上。一看信封,就觉得怪怪的。注明朱怀镜亲收,而且在亲收二字下面加了着重号。舒天就不方便拆开了。朱怀镜拿着信,胸口禁不住发紧。他也算是见事颇多的人了,可最近总莫名其妙地紧张。打开一看,他的脑子轰地一响。里面是两张照片。抽出来时正好是照片反面,可他已预感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心想难道他昨晚同舒畅在黑天鹅过夜,让人拍了照?太可怕了。

  舒天见他神色异常,却又不便多问。他看出是两张照片,但不便凑过来看。朱怀镜不敢当着舒天的面看照片,只作没事似的将信封收进抽屉里去了。“朱书记,有什么事吗?”舒天问得很得体,既像是请示工作,又像是关心朱怀镜碰到什么麻烦了。

  “没事没事,你去吧。”朱怀镜说。

  舒天出去了,朱怀镜再拿出照片。一看,他几乎两眼发黑。两张照片,一张是舒瑶,一张是朱怀镜。夹着张白纸,只写着一句话:你们玩得快活吗?照片都有时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背景都是黑天鹅宾馆大厅。尽管只是他和舒瑶各自的单人照,可说明他不论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一双可怕的眼睛盯着。幸好没人盯上舒畅,不然麻烦就大了。舒瑶是梅次名人,惹人注意些吧。

  不一会儿,舒瑶来了电话。她只说了一句:“就怪我…”便哭了起来。

  原来舒瑶也收到照片了。朱怀镜说:“舒瑶,你别哭。我们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问心无愧,这就行了。你要坚qiáng,不要上别人的当。我也不是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整垮的。我马上帮你联系,你早点离开这个是非地吧。”

  下班回到家里,见红玉眼神怪怪的。朱怀镜问:“阿姨还没回来?”

  “回来了,在chuáng上睡着。”红玉说罢,低头进厨房去了。

  朱怀镜感觉不妙,进房一看,见香妹蒙着被睡着。他扯扯被头,却被香妹压得紧紧的。“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朱怀镜用力扯开被子,香妹却趴着睡,脸埋在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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